“就是,能不能考虑一下裴……”
薛京盛笑出声来:
“当然,你那剧本不就是给他写的吗?裴老师来那是本色出演,最好是给个友情价,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定友情价!情比金坚的那种!”
谈话间,颁奖典礼即将开始,所有人逐一落座。
直到坐下,温窈还有点云里雾里,压根顾不上什么沈诗若,满脑子都是“我居然能和薛京盛合作”的飘飘然。
“怎么这么开心?”
裴峋瞥了眼温窈快咧到耳根的嘴角,刚才和跟着霍振坤去跟几位影帝影后打招呼去了,并没有注意到温窈和薛京盛说了什么。
温窈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略带着小得意地看向他:
“我帮你揽了一个大活儿,你要感谢我。”
裴峋淡淡嗯了一声。
“……你不问我是什么大活儿?”
只要知道她刚和薛京盛聊完,是什么还用问吗?
因此裴峋只轻描淡写道:
“在想怎么感谢你呢。”
“……”
温窈见他这个气定神闲的表情,总觉得他想的感谢方式一定有什么古怪。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种感谢。
这一晚注定是星光熠熠的一夜。
影视圈的大佬们齐聚一堂,影帝影后加起来都能坐一整排,按照裴峋在影坛的地位,当然还不配坐在这一排,不过谁让他在歌坛地位超然,在国外出席活动能和好莱坞影星并排坐,没道理回国了还要屈居后排。
而温窈作为他的妻子就坐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等待着今晚奖项揭晓。
最佳编剧的几位提名公布在大屏幕上,镜头扫过台下五位被提名的编剧,当五个人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观看直播的观众们还在感慨:
[不管再看多少遍,温窈这张脸混在最佳编剧的提名中都有点离谱]
[她真的不打算多接戏当演员吗?这张脸不拍戏真的好可惜啊]
[而且难得演技不尴尬,遇到个好导演□□一下,搞不好今晚就能和她老公一起提名最佳新人了诶]
[当演员对这两位来说都是玩票罢辽,只不过玩票都能到这个水准,属实让人不得不服]
温窈知道自己的资历还不够拿这种大奖,所以等到主持人公布结果叫出另一位提名者的名字时,她毫不意外地笑着为她道喜。
然而等最佳新人奖公布,裴峋那张脸占据整个荧幕时,温窈却顿时哭得稀里哗啦,比一旁的裴峋本人还要激动。
[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温窈被提名呢!]
[她为什么那么激动啊哈哈哈这是不是我拿不到奖不重要但我的爱豆一定要拿奖吗?]
[对比之下裴峋淡定过分了]
[bkg:小场面,不慌,我可是被格莱美最佳专辑奖提名过的男人]
掌声雷动中,裴峋在万众瞩目中走上台前。
无数镜头对准了他,裴峋获金梅奖最佳新人奖的热搜也在同一时间冲上热搜。
然而他站在立麦前的第一句话却是——
“温老师别哭了。”
哭得稀里哗啦的温窈丝毫没有顾忌形象的意识,反正她也不会拿奖。
但裴峋这句一出,全场起码有一半的摄像头都齐刷刷对准了她,她那副“我爱豆就是最牛”的表情戛然而止。
而台上,灯光耀眼的中央,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扶麦,一手握着奖杯,懒懒扬眉,补充了下半句:
“……留着等我以后拿了最佳男主角再哭。”
全场顿时一片起哄笑声和掌声。
这样严肃的颁奖典礼场合,之前领奖的每一个人都是规规矩矩感谢工作人员感谢家人,也只有裴峋——
不管走到哪里,一开口就能打破那些墨守成规的陈腐气氛。
等台下的笑声和掌声稍稍平息,裴峋还是按例感谢了《飓风行动》的幕后人员。
“……拍电影和我做歌手不同,电影是无数人的努力托举起的工业体系,唱歌是一个人的事情,但一部电影的魅力,离不开每一个部门的付出,因此,除了上面这些人以外,我还要感谢我的妻子,这个奖也属于她。”
男人不疾不徐地说完这一番话,一贯漫不经心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台下掌声一片。
温窈也刚要感动,然后就见准备下台的裴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补充了一句:
“……当然,她不介意的话,我这个人也属于她。”
感动被扑灭得如此突然。
周遭的起哄声和善意的笑声此起彼伏,金梅奖颁奖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刷过一片“woo——”的惊叹。
裴峋倒是镇定自若的回了位置,只有温窈抵不住这样万众瞩目的压力,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直到颁奖典礼结束,散场的同时还有人悄悄地在不远处打量他们,脸上一副“磕到了”的慈爱表情。
应付完外面等着采访的媒体,裴峋站在微凉的夜风中,挂掉来自程越的电话:
“老程说他在会所订了个包间给我庆祝,要不要去?”
“去啊,当然要去。”
温窈伸手扣住他五指,扬起一个笑脸。
“今天本来就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两人抵达会所的时候,阿飞已经喝过了一轮,大陈、宁宁和俞芳三人玩骰子玩得热火朝天,还有不少柠越娱乐的工作人员在,裴峋和温窈推门而入的同时,喷花从天而降——
“恭喜裴老师和温老师!!”
听到喷花筒动静的第一时间裴峋就护了一下温窈,没让她今日精心弄好的头发沾上五颜六色的彩屑。
结果就是他被喷了一头。
门口两个小职员见状顿时吓得连忙甩锅:
“是老板的主意!”
“阿飞哥买的喷花筒!”
“……”
一屋子的人难得见平日眼高于顶的裴峋被人喷了一头彩纸,醉醺醺的阿飞笑得最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峋哥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还没笑够五秒钟,就被裴峋手里的三个喷花筒喷了一脸,偏他今天穿着一身骚包的丝绒西装,彩纸沾在他身上扯都扯不掉。
老板程越站出来打断:
“好了好了,别闹了,今天阿峋拿了奖,小温的剧本被薛导看上,两件大喜事,你们俩必须喝两杯。”
包房里其他人跟着起哄。
桌上摆着威士忌、白兰地还有几瓶红酒,度数都不低,程越倒了两杯红酒。
裴峋瞥了一眼,想也不想就把两杯都喝了。
“给她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差不多就行了。”
程越挑眉,带头喊:
“诶——没这规矩,替喝翻倍啊。”
阿飞还在扯彩纸,附和:“得四杯!”
宁宁看热闹不嫌事大:“翻倍!翻倍!翻倍!”
温窈看了眼那个酒杯,程越下手黑,红酒杯倒满了一半还多,四杯下肚不是开玩笑的。
她不是不能喝酒,在剧组的时候也去过不少酒局。
刚要去拿杯子,却被裴峋抬手夺过。
“抢什么?”
他斜飞一眼,挑衅地:
“瞧不起你男人?”
温窈眨眨眼:“我能喝的……”
“嗯,能喝,去那边坐着喝你的饮料。”
“……”
然后温窈就真的坐在那边,看裴峋眼都不眨一下地又喝了两杯红酒。
“峋哥来玩骰子!”
“对对对快来!今晚你没来宁姐赢得太猖狂了!”
“什么叫我猖狂明明是你们没一个能打的——”
裴峋被他们拉着去玩骰子,百无聊赖的温窈就坐在旁边给他摘身上没弄掉的彩纸。
等裴峋赢了三把之后,总算摘干净了,这俩人秀恩爱看得阿飞眼热羡慕,过去抱宁宁的大腿喊:
“老婆我也要你给我摘……”
宁宁:“走开,别耽误本赌王决一死战!”
“……”
阿飞叹了口气,醉醺醺地回头跟温窈碰杯:
“诶,看见没,黄赌毒就是沾不得,我那么大一个温柔可爱的老婆,现在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赌棍了,小嫂子,不瞒你说,峋哥要是个女人,我肯定还是喜欢峋哥这样的,峋哥玩骰子就从来不上头……”
温窈微笑答:“你喝得也太多了,还是吃颗头孢醒醒酒吧。”
包厢里喧闹嘈杂,程越正吊着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在唱歌,其他人玩骰子的玩骰子,打牌的打牌。
只有醉得不着五六的阿飞打了个酒嗝,慢悠悠道:
“你别框我,那玩意儿吃了要死人,我又不是峋哥,我活得好好的,我才不想死……”
听到这里,温窈脸上的笑意忽然褪去。
“什么意思?”
一旁的裴峋被宁宁摇骰子的声音震得耳麻,凌冽长眉微微蹙起,淡淡地催促她动作快点,骰子要碎了也不会改变结果。
他看上去一如往常。
冷淡,拽得二八五万,眼高于顶得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被任何事打倒。
阿飞又喝了一杯伏特加,他坐在沙发扶手上,醉眼蒙蒙地望着温窈:
“诶……小嫂子,我得敬你一杯,还好有你,否则,哪有今天的峋哥……”
捏着高脚杯的指尖有些发白,温窈耳边听着阿飞醉醺醺的话,眼睛却始终看着裴峋的背影。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问:
“什么叫,没有我,哪有今天的裴峋?就算没有我,他……”
“你不知道吗?”阿飞又打了个嗝,他脑子被酒精麻痹,说话有点颠来倒去,“就四年前,他出国前最后的演唱会,遗嘱都找到了,就是演唱会那天俞姐在他家里找到的,把我们都吓了个半死……”
温窈脑子嗡的一声,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阿飞的声音。
“……后来才知道,峋哥一直有抑郁症,虽然平时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吧……但其实遗嘱都立得清清楚楚的,最严重的时候,门也不出,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写歌,然后等死……”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温窈想起了她和裴峋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
男人昼伏夜出,并不和她交流,也几乎没见过他吃什么东西。
偶尔半夜温窈醒来,也只是见到录音室里亮着点光。
她那时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和她说话而已。
“……然后呢?”
温窈的声音有些颤抖。
“然后……然后啊……”阿飞慢吞吞地想了想,“演唱会那天……俞姐和程老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吓坏了,不敢让任何人刺激他,只能等演唱会安安稳稳结束,才拿着遗嘱还有他的病案跟他对峙……”
恍恍惚惚间,阿飞的眼前还能浮现出那天的那一幕。
人潮散尽的舞台上,俞芳眼眶通红,带着程越和乐队的其他人一起当面问他,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而那个男人坐在舞台的高脚凳上,望向一片漆黑的台下,出神道:
“不记得了。”
造谣绯闻,诬陷吸毒,揣测他的曲子是抄袭。
无尽的谩骂,极端的赞美。
还有那个贪婪的、像漩涡一样拉扯着他坠入深渊的父亲。
那种想要终结一切一了百了的念头究竟是何时冒出来的,他已经记不清楚。
那时的他站在舞台边缘,垂首看着地面,眼神冰冷又轻蔑。
“曾经我打算,就在那一天,在我最后的舞台上,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就站在这里倒下去,把我这糟糕透顶的一辈子结束。”
在两人骤然发白的脸色中,裴峋又一转语调,忽而很淡的笑了笑。
“但你们不必担心——”
“我早就已经放弃了那种愚蠢的念头。”
他转过身,将舞台下的漆黑深渊留在身后,步伐从容地离开。
“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所以我还是,择日再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