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墨,龚墨,龚墨。”
靖远笑起来,反反复复地念着龚墨的名字,起初声音还算平静,可到了后面,却是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龚墨啊龚墨。”
他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具下露出来的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龚墨没有理他,反而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他脑海中还回荡着之前的梦,梦里的一切显是已经掩埋在历史长虹中的隐秘,他不知道这些历史真相究竟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但就像罗耶说的,凡事都有缘由,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靖远似乎并不在意龚墨的沉默,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修长而白皙的指尖上,欢快地跃动着。
“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很久了。”
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声音,似乎靖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踱步走到了龚墨的身侧。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仇恨你。”
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龚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能感到那些侵入到他体内的毒素虽然还在发挥着效用,让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法凝聚灵力。
但在他加入書舍之后,罗什一直在用符咒和药剂改善他的身体,虽然远不能说是百毒不侵、万邪不入,却也有着比寻常人,甚至比大部分的同行也要强悍的恢复力和抗性。
他能够感受到,虽然很缓慢,但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正在将毒素清除。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他能够调动灵力,就有办法和罗耶联系上,但显然,想要恢复到调动灵力的地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应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靖远继续说着,似乎正在慢慢地回想什么,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唔,要不,就从你出生那天开始吧?”
原本打算不管靖远说什么都不予理会的龚墨,忽觉心神一震,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立刻就涌现了不敢置信。
“瞧,我这里还是有你感兴趣的消息,不是吗?”靖远此时就站在龚墨的头顶位置,微微低垂着头,俯视着他,眼底满是轻佻的笑意。
那眼神丝毫不像是看着敌人,却像是看着一个有趣的物件,带着几分审视和几分玩味,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龚墨啊龚墨。”靖远笑起来,笑容甚至显得有些甜,嘴角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是恨你的,可现在看着你的脸,我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恨的。”
从下往上看着靖远的脸,龚墨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现实的生活中见过这人,更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生死仇怨。
靖远所说的恩义仇怨,绝不可能是近段时间因恶灵而起的纷争。
龚墨透过面具看着里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眼底泛着很淡的红光,幽深可怖,和上一次在怨念漩涡中见着的要显得情感丰富多了。
“你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承受,康健平顺地长到这么大,如今还是書舍里炙手可热的新星,多好啊。”
靖远的头又低了一些,和龚墨的脸只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那银色的金属面具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你到底是谁?”
就算心里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要去理会靖远,可龚墨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从他记事开始,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朋。
他可以看见常人所不应看见的事物、听见寻常不可听之的声音,对于普通人而言,避之如蛇蝎是应当,无视鄙夷更是常态。
从小就是在别人的冷眼中长大,他的世界中也只有不同寻常。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去的孤儿院,自他有认知开始,他就孑然一人。
于他而言,没有拥有过,也就不会希冀。
只是偶尔也会想看看,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些他原本以为很淡的念头,却在靖远的几句话中,忽的被扩大了。
“我?呵呵。”
靖远似乎很开心龚墨终于睁开眼睛看他,终于肯开口说话,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我是一个因你而受尽折难,然后从地狱回来的恶鬼。”
他的声音是那种温和的,有些不羁又有些懒散的傲慢,只是听着并不叫人厌恶,可恨说出来的话,恶毒而冰冷。
他那双带着淡红的眼眸中更有着一丝疯狂。
“我应当感谢你,感谢你有个罪恶的家族,感谢你有个冷血而疯狂的父亲,还要感谢你有个愚昧但幸运的母亲,呵。”
靖远说着,低低的轻笑起来,他伸手在龚墨的额前点了点:“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接受无休无止的痛苦,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都要在生死之间徘徊数次。”
“我曾经无比渴望死亡,无数次希望就这样死去,甚至不敢奢求死后能够变成索命的恶鬼。”
“可当我知道,我所承受的这一切,是替他人受过,我就再也不想死了。”
靖远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指从龚墨的额头掠过,抚上了他的右眼,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最脆弱的事物。
“我猜你们已经知道了蛊壬宗,也知道我现在所掌握的力量,都是蛊壬宗所留下的。”
“我想想,你们应该还知道蛊壬宗有个宝贝儿,不过这宝贝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你们却并不清楚。”
说着,靖远收回手,重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开始围着龚墨所在的台面踱步,抬起右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就见一簇火苗从他指尖凭空燃起。
火苗呈现出黑色,焰心的位置则微微泛着紫意,它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围着靖远的手盘然一圈,然后慢腾腾地飞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龚墨微微偏头看着他,虽不知道靖远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所表达出的意思,似乎龚墨和蛊壬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则代替龚墨,受了许多罪。
龚墨心下起疑,不动声色地看着靖远以及那宛如活物一般地黑色火焰。
他有些惊异的发现,那卷曲扭动的火苗,竟然隐隐绰绰地构成了一张有着五官的人面,正似笑非笑,散发着充满恶意的气息。
龚墨登时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仿若瞬间有千万虫蚁从身体上爬过一般,刺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