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沈念是真的走了。
顾执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都没有再等到他回来,于是又钻进了被窝,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不是不想追,他想追的,可是浑身酸软的没有力气,也冷的不行,这么厚的被子都没能让他暖和起来。
这不是他经历的第一次生病身边没人了,次数多到他都已经麻木了,他甚至都已经有了经验,知道捂着被子让自己出出汗会好许多。
但这一次他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难受一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沈念这样的人,让他心软很容易,因为他太缺了,可一旦狠下心来也会心如磐石,因为他失望太多次了。就像对待沈崇山一样,他可以照样叫他爸,照样表面和气,可是心里已经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了。
他现在对待自己,就像对待沈崇山,一样的给自己拿药,一样的不吵不闹,但却是已经不相信他了。
不怪沈念,是顾执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自己给沈念的,哪怕是欺骗他也拒绝不了,哪怕不是真心他也想要。说到底他还是小看了沈念,以为只要是温暖哪怕是不纯粹的,他也无法抗拒。
现在顾执明白了沈念真正想要的,他也愿意给了,但沈念却好像又不需要了,他回到了最初对顾执的需求,陪着。
只要家里有个人,陪着他,不再让他回来的时候空荡荡的,就行了。
可是这个需求,连条狗都能满足他,不是吗?他为什么不养条狗呢?哦,狗被养在家里的话不能自己找吃的,不喂就会饿死的。人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是傻子,蠢到一定程度,总不会让自己饿死。
顾执在被窝里冷的打颤,却又笑了起来,笑自己活该。
自己就像那个放羊的孩子,一遍遍的喊着狼来了,沈念信过自己的,不止一次,他给过自己温暖和关爱的,不止一次,那些都是情不自禁的,毫无算计的,顾执也是喜欢的,只是他固执的想要钓一条大鱼,想把这条大鱼钓上来之后才肯屈服,却终究还是一场空。
原来之前有些人教自己的不是对的,原来之前自己一次次的成功无非是自己不重要。
自己对沈念来说会是重要的吗?一开始或许不会,但真心换真心的话,把他当唯一的话,他会的,他离不开的,他舍不得的,他们都是需要彼此的,但现在却好像被自己弄丢了。
不过没关系,顾执会找回来的,不会放弃的,至少现在不会,他得在试过很多很多次之后再说。
这一次沈念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了,他知道。
可他也不会再欺骗沈念了。
伪装实在太累了,如果能在一个人的面前做回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顾执说的没错,沈念的心要是冷下来,任何事情都很难再影响他,注意到顾执生病,给他拿药已经算是他本性纯良了。苦肉计这回事,一两次或许好用,可一旦被发现了,一旦多了,除了有一种自己被人当傻子戏弄的感觉之外,也不会再有别的感触。
沈念如今就是这样的状态,更何况顾执亲口说过的,在液化气之后,他准备生场病的,他或许还觉得自己会心软吧,但可惜的是,沈念不会再陪他演了。
回到学校之后沈念甚至都没有再想起顾执,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
过了元旦差不多就要到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沈念都没有回家的打算,虽然成绩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还是没有回去,天太冷,路太滑,衣服也够穿,他找不到回去的理由,至于秦奶奶,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放假,那个时候再好好陪着也来得及。
秦奶奶不会怪他的。
沈念是这么打算的,但事情往往不会朝着自己计划的路上走,不然也不会有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么一句话叫了。
沈念同桌起水痘就是这个变数。
水痘具有很强的传染性,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在医务室确诊之后老师就让同桌回家休养了,并叮嘱前后左右一旦有发热的情况一定要和老师报告。
沈念应下了却没怎么当一回事,毕竟他小时候起过水痘,这种病一般起过一次就不会再起,所以沈念也没有在意,一切如常的生活和学习。
同桌离校一周后的一个上午,沈念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太对,教室里有暖气,他也穿着厚厚的棉服,之前都不会觉得冷,但这一次他几乎冷的受不住,可手和脸又是滚烫的。
沈念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却依然没往水痘上面想,直接去了医务室,医务室老师看他学生证是高一一班的,便想起了之前那个得水痘的同学,询问了几句,得知还是同桌之后就去检查沈念的头皮。
“老师,我小学的时候起过水痘,应该只是发烧。”沈念低着头解释了一句。
医务老师闻言笑了笑:“正常情况下起过水痘的确会在身体里产生抗体不会再起,但并不是绝对的,还是有一部分人会被传染的,只是机率比正常人少的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安全起见,我还是检查一下为好。”
沈念一向是听话的,闻言也没说什么,乖乖的低着头让老师看,老师看完之后,轻声叹出一口:
“看来你就是那一小部分人,头皮已经有斑疹了,我给你老师打个电话。”
沈念愣了一下,连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都是麻木的。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幸运’小概率事件,会出现在这种事情上。
沈念没有办法,老师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回家,传染性这么强,又临近期末考试,一两个倒下还行,要是倒下一片,老师怕是也没办法跟学校和家长交代。
沈念不愿意回家,可现在这个情况不回家他又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更不可能隐瞒病情待在宿舍里,所以最后的最后,沈念也只能回家。
两个星期没回来,沈念本来应该去看看秦奶奶的,可到底自己是生病,还是具有传染性的,不想给秦奶奶造成麻烦便直接回了家。
不是周六日,也不是放学的时间,此时也不过才临近中午,沈念走进小院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咳嗽声,顾执竟然还没好,不过听着却是比上一次好很多了。
感冒这回事,气管发炎有几天后遗症也是很正常的。
沈念回了北屋,也没有去跟顾执打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当然是有空调的那一间。
沈念不觉得顾执的这场苦肉计在得到想得到的之前会提前谢幕,他也的确没有猜错,在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房间内的一切和上次回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床铺依然整整齐齐,桌面依旧干干净净。
还真的是尽心尽力,是怕自己哪天突然回来看不到他的这份小心思吗?所以宁可一直保持着。
挺好,至少自己现在回来的时候,不用再收拾一次了。
发烧让沈念身心俱疲,他什么都没有做,开了电热毯脱下衣服就钻进被窝里睡觉,电热毯热起来的时候他也渐渐的有些意识昏沉。
迷迷糊糊期间他总能听到一些声音,有时候是脚步声,有时候是什么东西磕碰的声音,有时候是水声,沈念一点也不觉得吵,甚至有一种自己尚且在宿舍的错觉。
他其实喜欢这样的声音,时刻提醒着自己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就在这样的声音中睡了过去,甚至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了他8岁那年第一次起水痘的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烧了两天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他鼓起勇气跟游晓月说了两次,但游晓月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的没有理会,后来沈念没有再说了,照样去学校上课,最后在课堂上晕倒通知了游晓月之后才被带去村里的卫生所检查了一下,确诊了水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