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沈念颠了颠他:“可以再多吃点。”
沈念走得很稳,遇到人多的时候担心顾执的脚再被碰到会主动避让,一直到人少了才往前走,也因此这段路他走了更长的时间,等把顾执放在路边的时候,沈念的额头和鼻尖都有了一层薄汗了,顾执抬手帮他擦掉,沈念只是笑了笑。
回到出租屋,沈念去做饭之前把手机交给顾执:“执哥帮我录音吧。”
顾执接过手机,看着沈念:“好。”
这个晚上沈念没有让顾执再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为了他的脚,也为了他能够好好休息,顾执只坚持了一次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没有发生晕倒的事情之前,一切都还有一层表象的外衣,他们可以不捅破,可以装着岁月静好,顾执可以猜想自己并没有给沈念那么大的压力继续哄他睡觉企图治愈他,沈念也可以想象或许顾执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累,继续接受这份安稳。
可现在,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沈念无法接受,顾执也不能视而不见。
关了灯,躺在床上,沈念算了算距离中考的日子:“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你这几天都在家里休息吧,明天我去学校把你的东西都拿回来,不差这几天了,脚好好养着。”
顾执听沈念的:“好。”
“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沈念说:“我可以帮你。”
顾执转过头去看沈念,光线昏暗,他只看到沈念的一个轮廓:“不止现在,等到了上海,高中课程你也还是要教我的。”
沈念没有立刻说什么,顾执在这样的沉默里变得有些紧张,他坐了起来:
“念念,我不允许你有别的想法,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执的话说得有些凶狠,惹得沈念侧过脸来看他,很轻的笑了下:“没有什么想法,睡吧,我听录音了。”
顾执看到他戴上了耳机,之后便没了声音,顾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也躺下了,却一直都没有睡着,沈念对于两个人曾经的那些约定都在迟疑,虽然最后还是给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顾执还是不安。
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们之间目前存在的不止拖不拖累的问题,还有一个宁迦。
谁也没有睡好,录音没有用,沈念噩梦连连,惊醒的时候整个衣服都湿透了。可顾执不知道是为了减轻他的压力还是说真的累极了,竟没有起身,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沈念坐了许久又躺了回去,睁着眼睛到天亮。
沈念第二天去学校取回顾执东西的时候,再一次在校门口看到了宁迦,她开着车,见沈念从校门口拎着东西走过来便下了车看着沈念:
“小执还好吗?”
“挺好的。”沈念说完就迈步走向自己的自行车,没有多谈的欲望,宁迦却像是感觉不到,迈步跟了过去:“关于昨天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谈完。”
“你再跟我说多少次我都还是一样的回答。”沈念说:“我不会推开顾执。”
“你当然不会推开他。”宁迦看着沈念,轻笑一声:“因为现在本来就是小执在推着你往前走,你怎么舍得呢?”
沈念像是被戳中了心里最疼的那一处,手都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拎着的东西都差一点掉在地上,他快要维持不住刻意表现出来的底气。
“谈谈吧。”宁迦说:“如果你也想小执好的话。”
宁迦以为沈念会答应的,他已经在自我怀疑的边缘处了,可沈念还是迈步离开,让宁迦有些意外,她疾走两步拦在沈念的面前:“你真的要耽误他一辈子吗?”
沈念和顾执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念目前又是怎样的状况,宁迦其实并不清楚,可昨天两人在病房里的状态,沈念在听到顾执是因为休息不足而晕倒时候的反应,宁迦是看得清清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确定顾执会出现意外是因为沈念,而沈念此时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神情更是让宁迦确定。
“我没有。”沈念说:“我会好起来的。”
“什么时候?”宁迦逼问他:“能在小执下一次为你晕倒之前好起来吗?如果不能,你能确定他下次倒下之后还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地站起来吗?”
沈念不说话,手却开始不受控的发抖。他不想露怯,他也讨厌这样不经事的自己,可他也控制不住。
宁迦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你刚失去父亲,是情绪最低沉的时候,我想在一定程度上我理解你,可这不是你继续拖着小执的理由。”
“我能问问你沈崇山给你留了多少钱吗?你又准备花多少在小执的身上吗?”宁迦问他。
“你现在也不过才17岁,至少要去上4年的大学,这个年纪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你怎么担负小执的?难道让他放弃学业陪你一起?做你的保姆,小跟班,为你一直付出?”
“我没有!”沈念说:“我不可能这么做。”
“他已经在这么做了。”宁迦不放弃任何一丝机会的压迫他本就岌岌可危的情绪:“这次晕倒不就是为了你吗?”
沈念无话可说。
“老实说,我不是很理解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好,可是沈念,小执今年还不到16岁,很多想法和念头都是冲动不成熟的,16岁的想法再往后走十年,你确定26岁的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他如果后悔了呢?明明他有更好的选择,可是为了你他放弃了,那个时候你承受得住他的这些埋怨吗?”
沈念静默几秒:“顾执远比你以为的要成熟。”
“就算再成熟,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那也只是你们现阶段以为的成熟。”宁迦看着沈念:“成人的世界有多残酷,你们都没尝过,我佩服你们的勇气,可多少人带着一腔孤勇最后还是被现实打的抬不起头来?沈崇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小执跟着你只能是吃苦付出照顾你,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你有那么一丝一毫地为他好,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做。”
“那你呢?”沈念红着眼睛看她:“你给顾执造成的伤害怎么算?你知不知道他到现在一遇到雷雨天都还害怕的要往床底下钻?你让我怎么把他交给你?你看过他全身发抖,冷汗浸湿全身的样子吗?我见过无数次。”
“我可能的确给不了他太好的生活,可顾执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答应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我不想食言。”
“你要去上大学了,你还是会离开他。”宁迦说。
沈念看着她没说话,宁迦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蹙眉:“是你不去上大学了?还是顾执不读高中了?”
“我。”沈念说:“大学我不念了,我爸的确没留下多少钱,可我不是死的,我会尽我所能给顾执好的环境和生活,我不会让他一直照顾我的,我是哥哥,我也能照顾他。”
这是沈念想了一晚上做的决定。
自己既然没有把握一边读大学一边让顾执不荒废学业,那么为什么就一定要让顾执为自己做牺牲呢?自己为什么不能呢?所以他不准备去念大学了,就留在这里,等顾执高考完再一起离开。
未来的确很重要,可顾执的也很重要。
宁迦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出话,她大概也没想到沈念能为顾执做到这个份上,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放心。她近乎慌乱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递到沈念的面前:
“这是我在国外就诊的全部记录,里面详细记录了我就诊的经过,也确定我已经痊愈,不会再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伤害他。”
沈念没接,也没看。
“我有公司,我会给顾执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条件,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都达不成的,他唾手可得,回到我身边,他会过上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宁迦看着沈念:“如果你真的为他好,想要照顾他,就让他回来吧,我千辛万苦地才找到他,不是为了伤害他的。”
沈念像是没有听到。
“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需要他比他需要你更多,你别拖着他了,行吗?放过他吧。”宁迦抓住沈念的手,近乎哀求:“算我求你了。沈崇山害了我一辈子,也让我间接伤害了我的儿子,他现在死了,我不能找他算账,你作为他的儿子,难道还要再一次伤害我,抓着我的儿子不放吗?”
不知道是宁迦的手太热,还是自己的手太凉,沈念只觉得宁迦的温度快要灼伤到自己,他抽回自己的手,却比之前更不敢看她:
“这些话你没必要跟我说,顾执如果想跟你走,我不会拦着他。”
“他很听你的话。”宁迦以为沈念松口了,急切的想要趁热打铁:“你帮我劝劝就好,好吗?阿姨求你。”
“我该回去了。”沈念说:“再不回去,顾执该着急了。”
沈念说着就跨上了自行车,宁迦却又一次拦住了他:
“你喜欢小执?”
沈念反感的蹙眉,他不知道关于这个问题他还要跟多少人解释多少遍:
“我没有,你让我再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不喜欢男人,顾执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弟弟。”
“那顾执呢?”宁迦问他:“顾执也不喜欢你吗?”
“他当然不喜欢。”
“你怎么确定?”宁迦看着他,逼着他:“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沈念反感别人误会自己喜欢同性,同样也反感别人误会顾执。
“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想这么想他。”宁迦在沈念开口之前说:“可如果呢?万一呢?他看着你的眼神,对你的顺从让我觉得害怕,我不敢冒这个险,我不会让我儿子成为同性恋,绝对不行!”
眼神不一样?顾执看自己是什么眼神?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觉得不一样?为什么不管是沈崇山还是眼前的宁迦都觉得他们有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和顾执有问题?我未满18岁,顾执也还不到16岁,我们连喜欢都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同性恋的帽子扣在我们的头上?就因为我爸喜欢男人吗?”沈念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
“我们?”宁迦精准地抓住了沈念话语中的漏洞:“除了我,还有人这么觉得?”
沈念没说话,宁迦在沉默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自嘲般的笑了笑:“怪不得……”
沈念不懂宁迦口中所谓的‘怪不得’,所以也只能沉默。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顾执在沈家的?”宁迦看着沈念笑:“是沈崇山告诉游晓月,说如果他死了,就想办法联系我,让我把顾执接走,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担心顾执没人照顾会受苦,可现在看来他应该也是看出什么来了,所以才不想一错再错。”
沈念几乎僵在原地,他怎么都没想到宁迦会出现在这里是沈崇山的意思。
沈念后悔了,后悔他不该留到现在,听宁迦说这些。他想离开,可宁迦却死死的抓着他的车子:“沈念,或许我相信你不喜欢男人,可如果,如果小执喜欢你呢?你要怎么做?”
“他不会的。”沈念一字一句,忍到快要发火。
“如果呢?”宁迦说:“你要违背你爸的遗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