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工资了,吴新刚依然不想去厂里上班。
除了不愿看到郑淑叶、孙延成、梁进仓,以及跟他们走得近的那些人,他还愁上班了。
在家每天搂着香暖可人的黄秋艳多好。
黄秋艳到现在也是一直没上班。
正月里俩人完婚,更是可以名正言顺整天搂着了。
没白没黑。
就像用水胶给粘成连体人了一样。
甚至太阳高照的大白天,婆婆去叫儿子儿媳吃午饭,都亲眼目睹不可描述的一幕。
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哦,都是成家的人了,也该立业了,可他这样一天天不事生产,以后有了孩子,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
难道让你的父母养一辈子?
绝大部分的老农民,只要给儿子娶了媳妇,都会跟这个儿子分家。
吴光荣也很想把儿子分出去。
可是想到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分出去容易,等到自己老了,再合起来就难了。
就一直犹豫着,也理解年轻人刚结婚,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没心思生产劳动,过一阵儿就好了。
其次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两个大女儿早就出嫁走了。
三女儿二十一了,还没婆家。
她有个人人羡慕的好工作,干供销社。
工资不低,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回来,谁知道都买了什么?
反正从来不在本供销社买衣服,都是坐车去县城百货大楼买。
雪花膏一大桶一大桶的买。
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整天嫌工资太低。
还嫌干供销社这个工作太累,整天在柜台后边站着,就跟坐监狱罚站一样。
还太下贱,就是来个三岁孩子拿着一分钱要买一块糖,你也得伺候他。
别看三女儿整天抱怨工作又累又下贱,其实吴新丽已经是夏山公社闻名遐迩的“四位大娘”之一了。
其他那三位分别是国营饭店一位卖饭的,收购站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还有一位,是吴新丽的同事。
看来供销社是大娘辈出的部门啊。
所谓“大娘”,就是工作态度极为恶劣。
你在她手里买点东西,简直能让她的言语给顶死。
那个不耐烦,比你纠缠了她八天八夜还要让她烦躁。
比方你来到柜台前跟她说:“同志你把手电筒拿给我看看。”
她就烦躁坏了:“你要看两节的还是三节的,到底买不买,不想买的话就别看。”
“同志,我肯定是想买啊!”
“想买你还看什么?拿钱就是。”
顾客在她面前,简直比犯人都没人权。
当然,烦躁还算态度好的时候。
态度不好的时候,你叫她好多声,她都装作没听见。
可是顾客又有什么办法?
你嫌她态度不好,不买了,不买了你用什么?
只此一家,别没地方买去。
你要是敢跟她顶撞,她不卖给你了。
顾客被当做犯人一样训过来斥过去,也只能默默忍着。
但是背后骂她,臭名远扬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现在吴光荣家里的俩孩子。
哪个都不省心。
这个家,全靠吴光荣一个人撑着。
别人羡慕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木器厂厂长,都估摸着他攒了个荷包。
荷包肯定是有荷包,就是里面没多少钱。
这次娶儿媳妇,为了支撑厂长的门面,他几乎是倾囊而出。
不管是车子,手表,电视,缝纫机,什么都给儿媳妇买上了。
好容易儿媳妇娶进门,吴光荣觉得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了吧?
没想到更大的花销来了。
厂里盯着,非要让他把这个月的承包费给补上不可。
将近六百块钱啊,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这仅仅是一个月的数目。
下个月呢?
吴光荣别说手里没多少钱了,就是有钱,他肯定也不会往外拿。
可是儿子吴新刚早已经烦了。
他要求爸爸拿出那个钱来,等厂里再来要的时候,给他摔在脸上。
看着儿子那颐指气使,不服不忿的样子,吴光荣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
你以为你家开着银行呢?
大把大把的钱摔在人家脸上,想想就很过瘾。
可你有钱吗?
吴光荣跟他的老婆商量,要不要等梁进仓回来,求求他?
梁进仓承包配料的时候,每个月能省出那么多的钱,老张差点累死,却没有他的一半。
说明这里边有窍门。
梁进仓是掌握这个窍门的。
当初吴光荣只顾着眼红梁进仓挣那么多钱,没想到这么多。
通过竞标断了梁进仓的财路,吴光荣还一度沾沾自喜。
现在想来,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梁进仓,把配料这个岗位再让给他。
吴新刚一听他爸这话,当时就毛了:
“爸,你说什么?
把这个岗位再让给他?
再让他一个月发三百多块钱去?
你糊涂了吗?
咱家跟他有仇啊,断他财路就对了,凭什么再把这块儿利润让给他?
坚决不行。
我这几天琢磨着怎么对付他呢,你还要去求他,想都别想。”
吴光荣要不是病体难支,真想跳起来,掐住小畜生的脖子顶到墙上,掐掐掐,一直掐到小畜生俩眼珠子都瞪出来为止。
你不是喜欢瞪眼吗,就让你瞪个够!
自己的儿子跟梁进仓,同样是十八九岁的大青年,为什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儿媳妇黄秋艳坐在旁边,眼里闪动着亮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