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吧,他半个月发给建刚三十块钱,到黑夜建刚还得偷着还给他。
俩人绝对串通好了。
我想啊,他其实就是快坚持不住了,故意弄出这种样子给人看的。”
其他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发工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偏偏弄得那么大动静,太不正常了。
这不正说明大仓打肿了脸充胖子吗!
但是窑上干活的村民可不这么想。
他们觉得只要大仓能发出工资来就行,管他用什么方式呢。
大家拿到钱,肯定是干劲儿十足。
而且有的干活的还来劝大仓,让他还是把公社砖瓦厂那个老师傅请来。
哪怕多给人开点工资,只要能烧出好砖来,那点工资不算什么。
大仓一听很有道理,第三窑的时候,老师傅又给请来了。
果然,技术是骗不了人的,第三窑砖出来,情况又好了很多,有三分之二的好砖。
大家的干劲儿更足了。
时刻关注消息的肥田听说砖窑又出现了转机,就把宋其廷叫来,还让他把砖窑以前的账本拿来。
俩人扒拉着账本给现在大仓的经营情况算了一笔账。
最后的结论是,砖窑的废砖率必须不高于十分之一,收支才能打平。
所以三分之一的废砖率,大仓这一窑还是赔不少。
这下肥田村长总算是彻底放心,舒服了。
自从去年他的小儿子跟大仓闹那事,到现在为止,大仓一直干得很好。
肥田明中暗中跟他较量过几个回合,无一胜绩。
这让顺风顺水大半辈子的肥田都有心魔了。
按理说,大仓从没主动得罪过肥田村长。
跟村长本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问题就出在肥田在梁家河强势惯了。
大仓没有老老实实挨欺负,这就挑战到了肥田村长的权威。
不把大仓整倒,肥田心里就顺不过这个劲儿来。
现在大仓的砖窑开始了持续的亏损,具有深厚人生经验的肥田知道,这种情况下大仓是停不下来的。
只要他的砖窑开始运转,不管盈利还是亏损,他都停不下来。
这时候的人就是一种赌徒心理,赢了还想赢,输了总想回本。
什么时候他才能停下来呢?
那就是等到把七大姑八大姨婶娘六妗子,那些亲戚朋友家全部借一遍,借到山穷水尽。
当然,他还会去大算盘子那里借高利贷。
等到碰天都碰不下一分钱的时候,砖窑上干活的也跑光了,买煤的钱也拿不出来,他才不得不停下来。
到那时候他能欠下多么巨大的债务,已经很难估计了。
如果他足够坚强,那就用全部的余生去还债,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不够坚强,那就是敌敌畏或者一根绳子的下场。
过了没几天,肥田村长又听说了一件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那就是建刚他爹梁秉文去大仓家送钱。
给大仓娘丢下三十块钱就走了。
还很生气的样子。
大仓娘莫名其妙,拿着钱追出来:“秉文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仓给建刚发的工资,你看看,半个月三十块钱工资,吓人不?”
大仓娘一听也是吓了一跳。
半个月三十?
一个月工资那就是六十块钱啊,村里好多人家一年的结余没有这个数。
就是建刚在县城跟着干建筑,一天才一块钱,一天不歇干一个月才三十块钱。
这回家来帮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反而工资给翻倍了?
她有点摸不透老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
不过老大在承包砖窑之前就已经跟家里人透过底儿,不管砖窑经营情况怎么样,村里人怎么传言,家里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
现在果然应了老大的话,关于砖窑的话题已经成了村里最热门的话题。
她拉住秉文大哥,把那三十块钱塞在他手里:
“秉文哥,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大仓给建刚的,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儿。
咱们不掺和。”
梁秉文一想也对,只好把钱先揣起来。
然后低声说道:
“大仓娘,我总感觉心里没底儿。
千想万想,就是想不明白砖窑怎么可能挣钱?
村里人可都给算着账呢,大仓每天都在往里赔。
我让建刚劝劝大仓,可建刚让我放心,说他们心里有数,肯定能挣钱。
什么时候不赔了我心里也能舒服点啊!”
“……”大仓娘也是无言以对。
这每天都往里赔,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其实这些日子大仓娘每天都心惊肉跳的。
梁秉文继续说道:
“大仓娘,你是没去砖窑看看。
咱们村的土质容易烧出胖子砖,可那些合格的砖,是又紫又结实。
一般的砖都是三分五一块,大仓他们烧出来的卖四分一块。
四分一块不假,价格很高,可是你去看看,他让来拉砖的随便挑。
只要有鼓肚子的,就挑出来扔废砖堆里。
你说那么大一窑砖,这个挑法,挑不出几拖拉机好的来。
这么个赔法,拉下饥荒,你们以后怎么还啊?”
是啊!
大仓娘不知道儿子又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连承包费,加砖窑运转,总得出去小两千了吧?
为了自家和他大舅家盖房子,他已经拿出一千块。
一千块就已经是巨款了。
她相信,现在承包砖窑花的这小两千,肯定是借来的。
因为儿子曾经跟她说过,他在公社里熟人很多,借几千块钱都很容易。
借钱容易,可是都赔进去了,用什么来打饥荒啊?
大仓娘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到晚上的时候好好跟老大谈谈。
这位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终于到了她心理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