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出于大家对于放贷者的痛恨,有人因此戴上坏分子、资本家一类的帽子。
那时候大算盘子还没开始放贷,逃过一劫。
后来随着人民公社化的深入,老农民之间基本上停止了经济往来,高利贷在农村几乎完全消失。
大集体解散以后,各种经济束缚渐渐放开,大算盘子也开始了他的地下放贷行为。
当然,既然他是干这一行的,对这方面的国家政策也是相当关心。
想方设法从报纸上,还有从跟农业银行的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解国家对于高利贷的态度。
毕竟放高利贷在以前属于剥削行为。
而且这种行为,放在任何时代都算不上正经事。
而且有人还说,高利贷是典型的暴力事件制造者。
也就是说,虽然大算盘子没有很清楚地弄明白国家政策对于高利贷的态度,但他总是做贼心虚。
一方面受高额利息的诱惑,偷着放贷。
另一方面对“高利贷”三个字讳莫如深。
现在大仓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嚷,要去告他放高利贷,可把大算盘子吓坏了。
当即出来说好话,想拉着大仓再去他家,好好安抚一下。
但是大仓说得很清楚,已经给他一次机会了,他没把握住,那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甩手走了。
大算盘子这下慌了,仔细琢磨大仓刚才的言行,总感觉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虽然他放贷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也从来没在欠条上留下什么高额利息的证据。
但他越琢磨这事,越觉得心虚。
既然大仓有备而来,绝对不仅仅是来送钱那么简单。
肯定还有别的意图。
至于大仓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大算盘子就猜不到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按照他做事的精细程度,是绝对不会任由这事失去自己的控制。
正在琢磨,一扭脸看到村长梁秉海从村委出来。
这年头几乎所有的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代销点必须要紧挨着大队部,就是现在的村委。
村委,加代销点,那就是整个村子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天快黑了嘛,村干部们要回家,村委院子的大铁门要上锁。
有几个村干部在驱赶围在门口的孩子。
因为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卧车,孩子们不敢走近院子看,就扒着大门口两边的砖垛子往里看新鲜。
这边吵吵闹闹,大算盘子也看到村委院子里的小卧车了。
他迎上秉海村长,问他:“院里那辆小卧车是哪里来的?”
梁秉海头也没回地说:“大仓刚买的。”
大算盘子脑袋嗡一下子。
大仓自己都能买小卧车了?
他忍不住又问:“个人都可以买小卧车,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梁秉海瞥他一眼:“刚才大仓说有人放高利贷,是什么道路?”
大算盘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错了大仓。
此前判断大仓应该没钱,就是从他家的生活条件跟村里其他人一般无二,甚至还赶不上一般的人家。
儿子都大了,新房才盖了一处。
吃的穿的方面也没看出冒尖户的模样来。
可是现在看来,大仓应该是很有钱。
毕竟盖一处新房,不过一千多块钱。
可是买一辆小卧车……大算盘子不知道多少钱。
他跟梁秉海打听,梁秉海也不知道多少钱。
只不过梁秉海听大仓说,这车是波兰进口的。
这又把大算盘子吓了一跳,居然是进口车?
还是从十二个好兄弟之一的波兰进口来的,这肯定很贵很贵吧?
大仓这么有钱,而且刚才在街上口口声声说要去告状,这可把大算盘子吓坏了。
死拉硬拽地把秉海村长拉到家里,非要让他在自己家喝酒不可。
梁秉海才不会在他家喝酒呢。
至少今晚不会在他家喝酒。
刚才田玉发拎着棍子追大仓,差点打起来。
大仓公然指出大算盘子放高利贷,要去告他。
现在大算盘子要请村长喝酒,明显就是想让村长给他调解这事。
村长才不会给他们调解这事呢。
前些天因为秉礼借了大算盘子的钱还不上,据说大算盘子串通兽医站的人,扣了秉礼的钱。
秉礼回来两口子抱头痛哭。
然后秉礼还去村委求秉海哥,让他找大算盘子通融一下。
当梁秉海找到大算盘子的时候,没想到大算盘子矢口否认有这回事。
他说秉礼欠他钱不假,但是一码归一码,跟拉饲料有什么关系啊?
他不知道这事。
既然不承认,很明显就是不接受秉海村长的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