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作甚。”唐韵纠正她,“要害人性命的人是你,为朝堂,为皇后,为东宫太子蒙羞的也是你,既走了这条路,就该承担后果,你是苏家人,按律法,你犯事,苏家人被牵连也是应该。”
谁不记是一样,唐家不也如此。
如今都还在苟延残喘呢。
唐韵没再同她多费口舌,从她手里扯出了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落了几日细雨,晴朗了一日,夜里突然飘起了雪花。
飞雪刮在身上,唐韵有些冷,回屋后坐在火盆边上,烤了一阵火,才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轻轻地搁在了身前的木几,心头不免生出了嘲讽。
这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起码能拿去吓唬人。
待身子烤暖和了,唐韵才躺去了床上,一趟下,才觉一双腿发麻,手指上的伤口也一阵一阵的跳着疼,身上一阵疲惫袭来,唐韵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突地被一阵动静声吵醒。
唐韵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道清晰的惊呼声,“杀人了”
唐韵的眸子轻轻地动了动,清冷的瞳仁内透出了疲倦,盯着屋梁上慢慢映出来的灯火,神色并无任何波动。
谁的命不是命。
若非三皇子,今儿这一声呼,呼的应该就是她。
太子昨日答应完皇后,便让明公公想个法子将册子递到了唐韵的屋里。
知道她还放不下,他能做的,只有尽量迁就她。
吩咐完明公公,太子便去了乾武殿。
过了个年,一堆的烦心事,皇上已经是焦头烂额,原本想趁着选秀,给四公主和五公主一并将亲事议了,也好一心着手西戎出征之事。
谁知,安阳那个不省心的,突然提出要去西域和亲。
为了杜绝她的念头,皇上急着几日都没合过眼,同皇后一道,挑了不少人家,匆匆地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刑部尚书张家的二公子。
如此以来,太子妃的名册上,张家姑娘的名字自然就得抹去。
皇上看向太子,知道太子妃的人选还未定下来,直接问他,“董家姑娘呢,太子觉得如何?”
太子沉默没应。
皇上倒是疑惑不解了,“太子莫非还是觉得苏家四姑娘好?”
太子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儿臣明儿给父皇答复。”
明儿秀女就得出宫,届时各宫的名册都会一并呈上来。
皇上也没再问。
太子要真喜欢苏家四姑娘也行吧,进宫后再让皇后多加培养教导,应该不成问题。
眼下他最在意的是西戎。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趁着如今天寒地冻,对方始料不及,他想先派一支人马进入西戎,拿下一座城池,好做落脚之地。
今日让太子过来,便是要同他商议出兵之事。
“选秀一结束,朕打算让林副将先行带三万兵马,同西戎的魏将军,里应外合,一月之内,攻下西戎一座城池。”
此时大周冰天雪地,西戎亦是如此。
大军若能顺利地翻过雪山,攻入西戎,别说是一座城池,小半个西戎都能拿下。
大周这时候出兵,堵的就是气候。
堵赢了,半年内,大周便能拿下西戎。
堵输了,魏将军在西戎的人马和刚建立起来的要塞,都将付之东流。
太子知道皇上着急征战,不好明着去阻拦,只委婉地道,“得看魏将军在记西戎能坚持多久。”
大周的兵马一到西戎的边界,西戎收到消息,头一个灭的便是大周在西戎建立的要塞。
若魏将军能坚持到大周的兵马翻过西戎边界的玉门关,带领援军冲进西戎,便能稳打稳赢。
若是要塞在大军进入之前先倒,大军即便攻入了西戎,也如同失了眼睛,只能乱窜,赢的可能性极低。
且,还有一个消息。
眼下虽还无确切的证据,但太子不得不先同皇上禀报,“前朝的逆党,可能藏在了西戎。”
上回太子让韩靖去查的吴老爷子,已经有了消息。
吴老爷子生前曾多次出入西戎,韩靖挖了吴老爷子的坟墓,里头并无白骨,不出意外,吴老爷子应该还活着,只是暂时隐回到了西戎。
大周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大周在西戎的要塞,便会遭到西戎人和前朝人的夹击,届时便是腹背受敌。
赢的胜算很低。
皇上神色一震,好一阵才回过神,脸色极为难看,“难怪那群逆贼不停地给朕使绊子,几次行刺于你,便是想阻拦朕出兵,这些狗贼越是不让朕出兵,朕就偏要去了,待朕踏平了西戎,看看那群逆贼还能有何藏身之地。”
太子如今只查到了前朝人隐在西戎的消息,旁的并不知情。
依他之见,并不赞同此时出兵,劝道,“妥当起见,儿臣以为,先扩充西戎要塞。”
皇上也想过这个,“你觉得宁家可信得过?”上回宁家在西戎立了功,他打算继续征用。
太子实话实话,“宁家虽为商户,但家世干净,宁家大房如今也在江陵,信是信得过。”
皇上点头,“朕打算封宁家三爷为少将,让其和魏将军共同守住要塞,想办法熬住三万大军过境”
太子:
还是要出兵。
宁家虽家世干净,但无任何作战的经验,一旦开战,别说立功,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儿臣以为,此事还待商议。”
宁家的本事还担不起如此大任,一旦失败,朝廷牺牲的可是三万兵将。
从乾武殿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昏黄的灯火一照,漫天的雪花围着灯盏狂舞,等进了暖阁,太子的肩头已经落了一层积雪。
明公公赶紧让人备水。
太子沐浴更衣完,习惯地盘腿坐在木几旁的蒲团上,看起了书。
往日只要这般等上一刻,耳边便会出现一道娇媚的声音,“殿下”
那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刮过,太子落在书页的眸子突地一跳,回过神来,屋外已是一片风雪声。
呜呜的风声裹着雪花打在檐下的竹帘上,“啪嗒”直响,屋子反而一片安静,透着一股子凉凉的冷清。
太子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木几上的两个茶杯上。
她多久没来了。
“逢春殿有消息吗?”
明公公忙地上前禀报,“奴才今日已让人将册子放在了唐姑娘屋里,想必唐姑娘今夜便能瞧见。”
太子倒也不是问的这个。
明公公见他迟迟不出声记,又安静地退了下去,刚转过身弓腰立在门口,又听太子问,“没东西带过来?”
明公公一愣,待反应过来太子问的是什么后,腰杆子索性弯到了胸膛。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子:
行,人不来,信也没了。
翌日一早,明公公伺候完太子洗漱,打算让小顺子跑一趟逢春殿,去唐韵哪儿取名册。
今日秀女离宫,太子殿下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定下人选。
册子还在唐姑娘那,得早些拿回来。
明公公人还没走出去,外面一位跑腿的小太监突地闯了进来,也顾不得同明公公打招呼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子面前,急声禀报道,“殿下,苏姑娘没了。”
太子刚洗漱完,立在那双手还在扣着衣襟处的纽扣,闻言转过身,拧眉问道,“哪个苏姑娘。”
“逢春殿选秀的秀女,苏家的四姑娘苏玉。”
这回太子倒是知道是谁了,神色难得露出了意外,“死了?”
太监点头,详细地禀报道,“昨日半夜人就没了,也不知道同云姑娘发生了何事,生了口角,被云姑娘一刀子误刺在了心口,一大滩血迹,当场人就没了,那云姑娘杀了人后,当夜还发了一场疯,非说自个儿冤枉,谁都不能靠近,一靠近她便拿着刀子胡乱一顿刺,如今已经被侍卫拿下关了起来”
明公公听完惊掉了下巴。
那苏家四姑娘,不是殿下选的太子妃
就,没了?
明公公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子,便见太子的脸色沉得可怕,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太监不太明白,“其,其他人”
明公公猛地惊醒了过来,忙地替他追问道,“唐姑娘呢?”
逢春殿已经乱成了一团,太监哪里顾得上去看别人,结结巴巴地道,“奴才倒是没,没注意”
太监话还没说完,太子便冲了出去。
明公公赶紧取下了屏障上的大氅,招呼着跟前还跪着的太监一并跟了上去。
漫天的雪花,迷人眼睛。
小顺子拿着油纸伞跟在太子身后直追,一面踮起脚尖,一面奋力地举到太子头上,却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一会儿功夫,太子的身上便布了一层白,疾步登上撵轿,直往逢春殿。
撵轿刚出东宫,便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了路,“殿下,皇后娘娘让殿下速速过去一趟。”
选秀的秀女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早上,宫中便乱成了一锅粥,皇后这会子正是一个头两个大,连皇上都已经起来,赶去了凤栖殿。
明公公见太子迟迟不说话,上前轻声道,“殿下放心,奴才先去逢春殿。”
既没有消息传出来,唐姑娘当也没事。
太子似是这才回过神,紧绷的脸色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虚惊过后,余在心口的一股子后怕,激得他烦躁难耐。
等不得了。
明儿他就该将人接过来。
凤栖殿。
太子到时,不只是皇上,云贵妃也在,正跪在皇上面前,哭得眼睛都红了。
皇上的脸色铁青,尤其见到太子来了,心头的愤怒更甚。
云家姑娘杀了秀女。
记还是太子的心头肉,苏家四姑娘。
皇上想起就来气,捞起身边的一个茶杯直扔在了云贵妃身旁的地上,愤怒地道,“你看看,这就是云家养出来的逆子!还二皇妃呢,朕的脸都被你们云家给臊光了”
云贵妃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吭。
杀人的是她云家的侄女,还是她自个儿选的二皇妃。
昨儿的册子云贵妃亲自递给的皇上,皇上起初还曾反对过,不想让其结了表亲。
是云贵妃执意要选云家,谁知道,今儿就出事了。
就算这会子皇上将那茶盏扔在她头上,云贵妃也只能受着,不敢吱一声。
皇后见差不多了,才劝了一句,“这事儿说起来和贵妃也没什么关系,陛下就少生点气”
皇上也懒得再看到云家人,“行了,起来吧,这几日好好呆在屋里,别再给朕添乱。”云家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同苏家交代。
她要有那个胆子再插手,他就敢废了她的贵妃之位。
云贵妃走了后,皇上才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太子身上,眼里颇有些不忍。
好不容易看上个人,名册都还未定,人就没了。
“太子妃的事,就再搁一段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