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完,突地将手里的那只木匣子给她撂在了跟前,极为失望地道,“这东西,是孤心疼你腹疼,特意让人寻来赠与你,有市无价,不用想,孤送给你的别的东西,定也被你卖了个干净,你便是如此践踏孤的心”
唐韵耳边有些嗡鸣。
自己确实利用了他,如今她想抽身,也做好了被他震怒的准备。
在看到外祖父回来的那一刻,她甚至下定了决心,下回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要忍住,不要反驳,不要去激怒他。
人要心存感激。
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殿下什么心?”唐韵抬起头,唇角微微弯起,可眸子里的光,却是一片清冷,“殿下是觉得自己吃亏了?是我求着殿下送我东西了?我同殿下见不得人的关系,受益的何止我一人,殿下不也一直乐得其中?倘若殿下的心志坚定,那晚我能跟着殿下进宫吗,若殿下当真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龙鳞寺我能得逞?说到底,殿下并非是因我而费心,殿下只不过是败在了一个‘色’字上。”
太子听着那刺耳的话,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再见那双极为凉薄的眼睛,神色渐渐地露出了惊愕。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记得殿下曾同我说过,殿下不会纳妾。”唐韵一笑,“可殿下怎就忘了,年幼时,我也曾同殿下说过,不喜欢妾室。”
“殿下莫非觉得我还在同殿下拿乔?”唐韵轻轻地道,“殿下错了,当初我那番努力跟在殿下身边,一心想要当殿下的太子妃,是因为我的身份,正如殿下口中所说的,卑贱。
“可如今不一样了。”唐韵此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自己疼了不够,非得拉上对方一道,“我的身份起来了,眼界自然也跟着高了。”
太子妃有何好的。
整日发|情永远满足不了的欲望,床榻,书案,浴室,喂不饱的狼,她伺候累了。
不稀罕。
谁愿意当谁当去。
唐韵话音一落,下颚就被一只手死死地钳住,太子一双黑眸微微泛红,怒不可遏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孤的太子妃配不上你?”
倒也不是配不上。
是她不屑得同他这样的人去配。
孤傲,偏执,还极为的自以为是。
但她觉得他万万没必要同她来较劲,唐韵忍着下颚出的疼痛,同他捋清楚,“殿下天潢贵胄,自是配得上,且配不配得上,还不是殿下说了算,殿下如今能封我为太子妃,并非是对民女的感情有多深厚,要为了民女犯忌破例,而是殿下觉得民女的身份够当太子妃了,本就是利益牵扯的东西,殿下心里清楚,民女也清楚,还请殿下不要再在民女身上,试图着讨取恩情,指望民女能对殿下的所作所为,感激涕零。”
太子压力的惊愕已经尽数化成了愤怒,捏住她下额的手指,捏得太过于用力,开始打起了颤。
“孤真是,孤真是看走了眼”
唐韵不可否认,“嗯,殿下确实看走了眼,往后我应该哄不了殿下了。”
太子一阵头晕目眩,生平头一回被一个人气得心口绞痛,手上的力道一松,退后两步看向她,“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唐韵没应。
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做到永远的逆来顺受,谁不是看菜下饭,身份起来了,谁还愿意继续低贱,又不是犯贱。
太子看着她直挺挺地立在跟前,风姿绰约,艳丽的五官被初夏的日头一照,艳得如同一个妖精。
太子:
太子眼睛一闭,他真想一把捏死她算了。
太子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看向她,咬牙问,“如此,你所谓的爱慕孤,也是假的?”
唐韵看着他已经被自己气得发白的脸色,不太好回答。
毕竟还没到非要去揭穿的地步,她怕自己再说下去,他会承受不住,当真一把掐死了她。
“殿下自己想吧。”
太子:
太子的脑子陡然生出了一团黑,周身血液乱窜,心跳凌乱,及时地扶住了跟前的木几。
成。
要他想
半晌后,太子才终于缓过来,抬起头,清隽的面孔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温和,愤怒地扭曲着,“唐韵,你这个”
“娘娘。”
外面宫娥的声音传了进来,唐韵没再看他,微微俯身,给他蹲了个礼,神色平静地走去了门口,禀报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已候多时了。”
太子:
他真想掐死她。
太子回到东宫,脸色极差,精神也提不起来。
明公公和小顺子弯腰立在屋内,一声都不敢吭,想着适才从东宫出去,太子那阵势,似乎要将唐姑娘吞了。
如今回来,竟是如此颓败。
明公公适才一直立在屋外,并没听到殿下和唐姑娘说了些啥,但这会,明摆着又是唐姑娘占了上风。
这一来一回,掐来掐去,明公公突然发觉,这么多回了,似乎殿下从来就没有赢过。
明公公:
太子浑身提不起劲儿,晚膳也没吃多少,早早的让人闭了宫门,沐浴更衣完,也没看折子,也没再看书,躺去了里屋榻上。
明公公立在外屋一直守着。
半夜时,里屋内便传出了一道怒斥声,“如今她是长翅膀了,可她那翅膀,也是孤给她的”
明公公:
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翌日。
唐韵在宫的最后一日。
皇后没再让唐韵进屋去伺候,给了她一日的假,还给了她一块同行的牌子,“明儿就走了,宫里还有哪个地方想去的,趁着人还在这,去瞧瞧吧。”
皇后也没功夫陪她,皇上已经知道了安阳逃婚跑去了西域之事。
再加上太子,昨日从她屋里离开的那脸色,可谓是让皇后长了见识,这么多年了,她像是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这会子她是一个头两个大,给唐韵一块同行的牌子,她想去哪儿,就自己去走走。
“多谢娘娘。”唐韵感激地接过。
她确实还有地儿要去。
唐韵用完早膳不久,便带了一份礼物,去了明春殿,看望吴贵嫔。
吴贵嫔已经身怀六甲,上回有了皇上的口谕,皇后特意为了请了两个嬷嬷在身边伺候。
如今这一养,唐韵第一眼还未敢认。
身形圆润,胖得如同一个球。
见到唐韵,吴贵嫔的神色一愣,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唐韵倒是规规矩矩地蹲了礼,亲热地唤了她一声,“娘娘。”
吴贵嫔面上勉强挂出了一抹笑,“唐姑娘来了。”
如今谁都知道宁家起来了,吴贵嫔自然也知道,宁家老爷子被封了侯爷,膝下的儿子孙子齐齐封赏,可谓是风头出尽。
再看唐家。
简直就是倒了个转。
吴贵嫔不想招惹上宁家人,也招惹不起,一直躲在殿内,甚至不敢出门,就怕撞上唐韵,今儿倒是被她寻上门了。
吴贵嫔没给唐韵赐坐,唐韵也没坐,只立在她跟前,笑着道,“明日我便要出宫,想着在宫里还有娘娘一个亲人,特意过来瞧一眼,见到娘娘身子安康,我也放心了。”
吴贵嫔心里暗笑,早不瞧晚不瞧,这时候来瞧她,安的什么心,她能不知道,“唐姑娘费心了。”
唐韵却没走,又笑着看向了吴贵嫔,“娘娘,我有几句话要私下里同娘娘说。”
吴贵嫔眼里瞬间生出了防备,警惕地道,“这屋里的都是自己人,唐姑娘有事直接说吧。”
“如此甚好。”唐韵笑着道,“这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唐夫人,想着眼下就要出宫了,先来知会娘娘一声,娘娘的父亲,吴老爷子,尚还在人世,说来也真巧,被外祖父在西戎碰上了,这不一并带了回来,娘娘要是”
“唐姑娘”吴贵嫔脸色一白,忙地打断了她,回头同身旁的嬷嬷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等嬷嬷走了,关上了房门,吴贵嫔才看向了唐韵,“唐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唐韵也却没再说,只从袖筒里拿出了一副画像,走到了吴贵嫔的身旁,将那画像,慢慢地展开在了吴贵嫔跟前的木几上。
唐家先夫人,宁氏。
“你”吴贵嫔瞳仁一缩,惊愕地抬头,正要唤人,便听唐韵道,“吴老爷子勾结前朝余孽,一夜之间烧毁了宁家所有的铺子,再利用唐文轩的权势,将宁家逼得有家不能回,外祖父更是被赶出了大周,只是你们没料到,宁家人命硬,活了下来,不仅没客死他乡,还立功归来,对了,吴老爷子是前朝余孽,娘娘可知?”
吴贵嫔脸色早就一片惨白,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娘娘应该知道才对,吴老爷子不过一介铁匠,能将你们姐妹送到唐家,将我母亲活活逼死,没有势力相助,他办不到。”
“你,你胡说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吴老爷子如今已在祖父的手上,娘娘可要想好了,一旦将其交给陛下,娘娘就算是清白的,可还有活路?”
吴贵嫔愣愣地看着她。
唐韵突然一笑,“冬至前一夜,娘娘见了何人?”
“你,你说什么呢,本宫能见什”
唐韵一声打断她,“我只给娘娘一次机会,半柱香,娘娘自己选。”
屋里一阵安静。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吴贵嫔的手脚已经冰凉,颤栗地看着已经坐在了她身旁的姑娘。
冷艳的侧脸,凉薄得没有半丝感情,她还从未见过一个姑娘脸上,能有如此狠绝之色。
想起当年跪在唐家角落里,那位不敢出声的小丫头,吴贵嫔简直不敢想象,她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竟如此可怖。
时辰一到,唐韵起身收起了木几上的画像,利索地走人。
吴贵嫔心头一慌,猛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唐姑娘,唐姑娘我真不知情,当年你母亲的死,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啊”
唐韵的脚步顿住。
吴贵嫔颤声道,“是你父亲自己说漏嘴的,那日你父亲喝了酒,来找我姐姐,酒后说起了你的身世,说,说什么唐家世子,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袭爵,平日里唤两声过过隐也就算了,再这么下去,唐,唐家就得该担上欺君之罪,我姐姐再三追问,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你并非儿郎,而是个姑娘”
唐韵咬着牙问,“是以,你们心生诡计,故意让我自己暴露,被人揭穿,逼着我娘自尽,再将宁家的铺子烧毁”
“真不关我的事。”吴贵嫔急着辩解,“是,是我姐姐,是她带,带着唐耀去找了你母亲,这事儿你跟前那嬷嬷也知道,不信你去问她”
唐韵眸子突地一跳,“唐文轩也知道?”
“他若是不知情,我姐姐如何能进得了唐家的门?且你父亲,本就有意让你母亲死,她不死,你的身份无法交代”
唐韵心口猛地一抽。
脑子里那刻骨铭心地画像,又浮了上来,“是儿是女,我瞧过便知”
原来,是他在故意逼着母亲自尽
“唐姑娘,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吴家清清白白”
“恐怕清白不了。”唐韵突地回头,对着吴贵嫔一笑,缓声道,“御膳房,南面宫墙下的一块砖缝里,取走一个胭脂盒子便是。”
吴贵嫔周身血液一瞬倒流,额前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你,你”
“忘了告诉你,你父亲在出西戎时,又跑了,不过也没关系,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那夜有前朝人来找过你,不仅如此,还借此查到了扬州,挖了你父亲的坟,你父亲想脱身,估计没那么容易。”
唐韵轻声一叹,“父爱如山啊,吴老爷子也不过是想给你们一个安身之处,这点倒是比唐文轩强得多。”
吴贵嫔的身子已经开始抖上了,惊恐地看着她。
唐韵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我说得没错吧,前朝的郡主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