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的头突地往他后背上一蹭,软声道,“殿下舍不得的。”
太子:
“韵姐儿”门外三夫人的声音传来,太子的眼睛里已经重新冒出了一团火焰。
唐韵没去应屋外的三夫人,接着同太子道,“殿下生来便是一身高贵,却并没有因此而骄纵,反而比旁人付出了加倍的努力,殿下的高贵让万人敬仰,殿下的才学被众人所钦佩,在世人的眼里,殿下能有今日,都是自己的努力,可殿下不知,殿下能有这番努力的机会,已经是天赐的福分。”
“我只是一介蝼蚁,很抱歉用了这番见不得人的法子,从殿下的手指缝里,讨到了一份恩泽,但我并不后悔,若要我再选择一回,我还是会走上这一条路,哪怕是头破流血,一败涂地,我都不会后悔。”
唐韵说完,慢慢地松开了他。
等着他的处刑。
“韵姐儿”三夫人又唤了几声,声音渐渐地远去。
好半晌,太子才转过头,双目通红,深如黑渊的眸子内,竟有了滚滚水雾,他盯在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唐韵,孤不想再看到你。”
她走吧。
他放她走。
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唐韵:
太子拉开门,出去好一阵了,唐韵才回过神。
他是哭了吗。
唐韵的心口竟也被他那眸子里的水雾,刺得微微生了痛。
这半年,他当也如同自己一样,也曾在某个时刻,某一个虚情假意的瞬间,对她曾动过那么几分真心。
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不愿为任何人折腰,她是没爹没娘寄人篱下的孤儿,她可以为他折腰,但她偏生长了一身傲骨。
唐韵看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弯唇给了他一个微笑。
再见了,周凌。
她的殿下。
耳边的脚步声彻底地消失,唐韵的眸子也重新地溢入了光泽,是对自己即将而来的新生,而生出来的光芒。
人生很长。
不过短短半年罢了。
三夫人从净房寻到了对面的长廊上,还是没见到人,又调回脚步,正要去净房再寻,便见唐韵从侧面的一丛月季后走了出来。
三夫人松了一口气,等她到了跟前了,才道,“韵姐儿这是去了哪儿,可让我好找。”
“三舅母担心了,适才我见那边的月季花儿开得好,这不就折了两根枝桠,待会儿出宫,咱们拿回去种上,明年也能开花。”
三夫人伸手去接,“我瞧瞧,可养得活。”
唐韵递给了她,笑着提醒,“三舅母,当心刺。”
三夫人一笑,拉着她上了长廊,“我像你这个年纪,可没少折腾花花草草,等回去,你要喜欢什么花儿,三舅母给你种。”
“好,多谢三舅母。”
两人从长廊上下来,皇后已经带着几位家眷赏起了牡丹。
申时皇上跟前的小太监才过来请人。
皇后同几位夫人辞别,没再跟着折回去,将唐韵也一并留了下来,笑着同三夫人道,“三夫人先行一步,本宫已给韵姐儿备了马车,待会儿在城门口汇合即可。”
三夫人蹲身点头,“娘娘费心了。”
三夫人走后,皇后转身便带着唐韵回了凤栖殿,也没坐撵轿,拉着唐韵慢慢地走在了甬道上。
旁的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吩咐道,“出去后,好好过日子。”
“多谢娘娘。”
“唐家是起不来了,你父亲已经不成气候,如今你也是乡主的身份了,再回去,便也不用一味的忍让,让自个儿受了委屈。”
“娘娘放心,我都省得。”
“要是安阳在,八成舍不得你走,本宫实则也不想你走,可也不能这般一直将你留在身边,上回听你外祖父说,你想去外头走走,不知道有何打算?”
唐韵垂目,也没瞒着,“上回民女同娘娘提过,大舅舅在蜀地凿盐,我想去瞧瞧。”
“蜀地。”皇后想了一阵,“倒是山川秀丽,出去走走也好,不过记得早些回来,等安阳回来见不到人,怕又要出逃了。”
唐韵点头,“好。”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了凤栖殿门口,两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那,苏嬷嬷早将东西都搬到了车上,正立在马车旁候着。
唐韵没再进去,到了马车前,突然对着皇后行了个跪礼,磕头道,“娘娘对民女的恩赐,民女永记在心,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她这模样,倒有了些心酸。
自己的儿子有愧于人,也不知道她这番一出去,往后会许个什么人家,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事,皇后没脸去提,也不能提,只能烂在肚子里。
“好孩子,起来吧。”皇后一把扶起了她,“往后有什么事儿,本宫还在宫里,时常进来。”
唐韵应了一声,“好。”起身又同皇后蹲了一个礼,“娘娘多保重身体。”
皇后点了点头,“早些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唐韵垂目后退几步,转身上了马车。
苏嬷嬷替她掀起了车帘,唐韵一头钻进来,没再往外看,坐下来后,才看到了硬榻上搁了一个木匣子。
唐韵拿到了手里,轻轻地推开,里头是一只玉镯。
唐韵认识,是皇后娘娘手上戴着的那只。
唐韵心头一热。
她知道,皇后娘娘实则早就看出来了她和太子的关系。
她很感激,感激皇后尊重了自己的选择,并没有因此而来强迫自己。
下辈子吧,下辈子她一定做个好人。
不去算计,真心实意地待人。
马车一路朝着宫门口走去,刚出凤栖殿不远,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唐韵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马夫,便听到了车外一道轻柔的声音,“可是唐姑娘。”
这声音她认得。
是三皇子。
唐韵一愣,掀开了车帘,三皇子正从马车前,朝着她走了过来,冲她一笑,“还好赶上了。”
“三殿下。”马车正停在了甬道上,人来人往,唐韵没下车,只礼貌地冲其点了头。
“今日唐姑娘出宫,我无法相送,只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唐姑娘不要嫌弃。”三皇子说完,便递过来了一个木匣子。
唐韵没敢去接,“三殿下客气了。”
三皇子又道,“在上书房,我同唐姑娘也算是同窗一场,不过是一本书籍,唐姑娘不必介意。”
唐韵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多谢三殿下。”
三皇子见她接过,脚步没有丝毫停留,退到了身后。
脚底下的车毂轮子一动,唐韵对他又点头行了一礼,手里的布帘跟着落了下来。
走了好一段了,唐韵才打开了木匣。
里头并不是书籍,而是那张她送给他的绢帕。
唐韵的眸子轻轻地动了动,拿起了那张绢帕,底下便有一张信纸,“举手之劳,唐姑娘不必客气。”
唐韵:
他都知道了。
那日太子突然温柔相待,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手上的伤是如何来的,她便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是三皇子帮了她一把。
唐韵看着那绢帕,突地一笑。
连救了她一命的人,她都能算计上。她这样的人,可不就是坏透了。
自己这一走,三皇子应该是失望的。
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她真的很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日。
唐韵的马车一到宫外,宁家二公子宁卫便迎了上去。
唐韵掀开车帘,宁二骑马正好到了窗前,弯身冲她一笑,“表妹,咱回家吧。”
唐韵笑着点头,“好。”
宁侯爷和宁三爷有事已经先走了一步,唯有三夫人和宁二公子留下来等人。
见到宁二接上了人,三夫人才放下了车帘,“走吧。”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宫门口,一路安静,上了街口才有了热闹声。
唐韵正欲掀开车帘望一眼,坐下的马车突地一顿,停了下来。
唐韵身子朝前栽去,刚稳住身子,耳边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是韵姐儿吧?”
这声音耳熟得很。
吴氏。
唐韵早料到了,面色倒也平静。
吴氏一靠近,跟在唐韵马车后二公子,便察觉到了,及时往她跟前一拦,“恕本将眼拙,不知这位妇人是谁。”
吴氏被宁卫的马匹逼得连退了几步,不得不抬头看向宁卫。
瞧了好一阵,似是才认了出来,“哟,这不是宁少将军吗,这封了少将之后,就是不一样,瞧瞧这身打扮,多威风,不知道的人,哪里能看出宁二公子曾是个商户。”
宁卫一笑,“是吗,我宁家商户的身份,江陵城谁不知道,陛下也知道,敢问夫人,有何不妥。”
吴氏脸色一变,不敢再吱声。
往日宁家在她眼里,就是个蝼蚁,如今不一样了,这宁家竟然在西戎立了功,封了侯爵之位,这阵子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吴氏惹不起,且她今儿也不是来惹事的。
她只是来接人。
宁二公子也再理会她,夹了下马肚,走到了唐韵的车帘跟前,不给吴氏任何靠近的机会,“回府。”
吴氏瞬间急了眼,紧追了几步,隔着宁卫,提起声音对马车内的唐韵唤道,“韵姐儿,你父亲知道你今儿出宫,一早便让我来宫门口候着,这到底是唐家人,哪里有外人接去的道理。”
“谁是外人?”宁卫不乐意听了,“唐姑娘的母亲姓宁,敢问夫人贵姓?”
吴氏的脸色一变,声音一下大了起来,“青天老爷在上,这自古以来,我可从未听说过,孩子归外家的道理,宁家儿公子今儿硬要将人带走,就没考虑过韵姐儿的名声?表亲结为连理的不在少数,我也能理解,二公子要是当真对我韵姐儿有意,大可光明正大地来我唐家,三媒六聘,将人娶进去不成,非要这番抢人是为何意。”
这话可是将唐韵的名声一块儿折了进去。
宁二断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不要脸,脸色铁青地斥了一句,“你这满口污秽的妇人”
吴氏不仅没收敛,还冲着街头不断来往的人群道,“大伙儿给评评理吧,唐家大姑娘她姓唐,到底该不该上他宁家”
人群慢慢地围了上来。
“表妹别怕。”宁卫微微倾身,安抚了一声唐韵,再直起身,便取下了绕在胳膊上的软鞭。
她那张嘴,实在是欠打。
“这位是唐家继夫人吧?”宁卫的鞭子正要甩出去,宁三夫人及时赶了过来,看了一眼拦在马车前的吴氏,笑了笑,又继续问道,“是唐家那位养在外面当了十几年外室,生了三个私生子,母凭子贵又当上继夫人的吴氏?”
吴氏一句话没说出话来,脸色已被气得通红。
“今儿继夫人是替唐老爷跑的这一趟吧?既然来了,我也省得再去唐家跑一趟,劳烦继夫人回去知会唐老爷一声,韵姐儿的外祖父,要接她去府上住。”
吴氏被她一口一个继夫人叫得胸闷气短,强颜欢笑地道,“这怕是不妥。”
“怎么不妥了,继夫人有意见?还是说,这丫头连自己的外祖父都不能见了?她外祖父正好也在前头,要不继夫人去同他解释,为何就不妥了。”
宁家老爷因他女儿之死,一直记恨她和唐文轩,这刚被封为侯爷,她要是凑上去,新仇旧恨一道算起来,能有她啥好果子吃。
吴氏不敢再拦着,又冲着马车内的唐韵道,“韵姐儿,你父亲身子不好,卧病在床,你去宁家玩几日,记得早些回来瞧瞧他”
第二日早上,唐家吴氏去街头堵人的消息,便传进了宫里。
明公公看着坐在蒲团上,连头发都懒得束的太子,禀报道,“唐姑娘昨日一出宫,马车便被唐家吴氏拦住了,非得要将人拉去唐家。”
明公公说完,半天没听他应,不敢再吱声。
半晌后,太子才道,“孤同她没关系了,以后不必再打听她的消息。”
明公公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心下一叹,应道,“是。”
过了好一阵,明公公又听他道,“她本事不是挺大的吗?怎就被一个吴氏拦了路,她也就是欺负欺负孤,只知道窝里横。”
明公公垂着头不敢应。
“她不是要走吗?”
明公公不太明白,她是谁。
“不是要去凿盐?何时走?”
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