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可太子不知,他的那番话,犹如一把利刃,将她昔日的旧伤再一次撕开,踩到了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尊严上。
心口遽然一阵抽搐,唐韵抬起头,看着太子那双几近于偏执的眸子,颤抖地道,“我不会同你回去的。”
也不会做他的太子妃。
她要离开这儿,不能让他再见到她。
太子被她眼里突然泛出来的冷意,刺得一颤。
眼眶瞥得通红,修长的五指捏到她腕间的骨头上,泛出了青筋,却极力控制住了胸口的怒意,“那你说,你想要如何。”
手腕上被他捏得实在是太疼,唐韵使劲去掰扯他,着急地道,“我什么都不要,请殿下放开我。”
“为何不要。”太子的声音陡然生了厉,眸子一瞬布满了红潮。
唐韵的身体一瞬被他的力道带了起来,被迫地对上了他的眸子。
唐韵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怖神色。
他是太子,他伸手就能捏死她,若是换做往日,她一定会识时务,不去再激怒他。
可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困境中脱离出来,她迫切地想要呼吸一口自由的气息,那六七年的忍辱负重,多少也让她练就了一身不畏生死的勇气。
唐韵迎上他的目光,答道,“因为我不喜欢殿下,以后也不会喜欢。”
他就算是喜欢她也没用,她不会喜欢他,更不会跟着他走。
太子看着跟前这张冷艳决绝的面孔,双目有一瞬间的刺疼。
耳边的嗡鸣声,慢慢地扩大,心尖处,如同被一把刀子插进,一阵一阵的抽疼。
屋内一片安静。
好半晌都没有声音。
但唐韵能感觉到,捏住她手腕的手指骨节,明显地在打颤。
唐韵知道自己彻底地激怒了他,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她收不回来,也不想收回来。
唐韵等着他的降怒。
就这般掐死她也好,用宁家来威胁她也好,都随他高兴吧,她突然不想再挣扎了。
她累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良久过去,太子没有半点反应,不仅没来掐她的脖子,捏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竟是渐渐地松了力道。
虽也没有完全松开她她,但她已经不再感觉到疼了。
唐韵心头正是诧异,便听太子轻轻地道,“你怎么知道,就不会喜欢上孤呢,你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
他刚开始,不也只是贪图她的美色。
不也以为,他这辈子,不可能会去喜欢上哪个姑娘,他的婚姻,都是牵扯着朝廷,以利益为目的,他绝不会去谈感情。
可他遇到了她之后,他也能为了她一退再退。
那戏楼里的戏曲儿都唱过了。
思她,怜她,心疼她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喜她所喜,恨她所恨。
他就是喜欢上了她。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这样一个绝情之人,都能喜欢上她,她为何就不会喜欢自己了。
太子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反驳她的理由,目光落下来,眸子里再无先前的寒意,温和地看着她,语气轻柔地道,“你不过活了才短短十七栽,你又何来的保证,往后不会喜欢上我呢。”
唐韵微微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是如此态度。
太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怒反笑,“你这番越是笃定了不会喜欢上孤,越是说明,你心头实则很在意孤。”
太子哑声道,“韵儿,你我都逃不掉的,不过是谁先谁后罢了,你怎就知道子自己都是假情假意?孤不信在那半年里,你从未对孤动过一分真心。”
他都不敢肯定。
他是不是早就在自己发觉喜欢上她之前,一面保持着清醒,一面已经陷入了漩涡里。
他爬不起来,她也休想爬起来。
要沉他们就一块儿沉吧,一并烂在这段不齿于人的感情里,到死,也别想着谁能离开谁。
唐韵:
他是疯了。
唐韵似是被他踩到了痛处,一把挣脱开他,这回太子捏得不紧,唐韵顺利地逃脱了出来。
唐韵退后两步,立在他跟前,红着眼睛对他低吼道,“你胡说,我从未在意过你。”
唐韵紧紧地看着太子,用尽全力去反驳他,“你这样的人,自私自利,骄傲自负,你装成一副和善的模样,实则就是一匹吃人的狼,谁会在意你?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过是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谁也没有吹亏,可殿下还非得来我跟前讨人情,那我呢?我对殿下就没有付出过吗,我每晚顶着寒风去同殿下私会,那风割在脸上,殿下永远都不会知道有多疼。”
唐韵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殿下还曾怪我没给你生孩子,怪我嫌弃你的良娣卑贱,可殿下从未想过孩子生下来后,该叫我什么呢,是叫姨娘,不是母妃,宫中规矩森严,我能拿到一副避子汤,并不容易,避子汤喝下去,对我的身子有害无益,殿下可别再觉得我什么都没付出,咱两互不相欠,就该一刀两断。”
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了,他休想将她困住。
太子立在那,动也不动,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自己回回同他过招,都未讨到半点好。
如今也一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刺在了他的心口。
心头的绞痛不断地涌上来,浸入了四肢百骸,身子的每个角落都在发疼。
更让他无力的是,他无从辩解。
唐韵没再去看太子的脸,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道,“明日我就走了,本想同殿下好好道个别,可如今也没这个必要了,殿下要想对付宁家,随便吧。”
唐韵说完转身就走。
两步后,身后的一只胳膊,再一次握了过来,这回没去抓她的手,而是搁着一段布料,握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尤其地轻。
似乎生怕捏痛了她,又生怕她走了一般,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在唐韵转过头来,掰开他之前,太子及时地开口,“韵儿,能不走吗。”那潮红的眸子内,已溢出了滚滚水雾。
以后他都会对她好,只要她留下来,陪着他。
唐韵没抬头,也没伸手再去掰开他了,只微微侧目,轻声道,“殿下放手吧,我心意已决,殿下就算耳目众多,我也不怕,殿下拦一次,我跑一次,殿下总不可能同我这般耗一辈子。”
太子没再说话,也没放手。
半晌后,却是忽然问她,“那你告诉孤,你要去哪?何时去,何时归。”
“蜀地,明日去,永不归。”
太子的眸子一刺,眼角跳得极快。
唐韵再也不想同他待下去,一把挣脱开,走向了门口,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了酒楼。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灵,见唐姑娘出去了好一阵了,太子还未出来,只得进去查看。
一进屋,便见太子立在那,面色如雪,既无怒意,也无愤恨,目光空空荡荡地盯着适才唐姑娘离开的地方,神情一副颓败。
赵灵:
赵灵想起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殿下这怕是彻底栽在了唐姑娘手里了。
赵灵主动地询问,“殿下,要属下跟过去吗。”
太子没应,赵灵垂目等了好一阵,才听他道,“她骗了孤。”
赵灵一愣,疑惑地提起了头,便见太子嘴角轻轻往上扬起,扯出了一道凉凉的笑容,回头看向赵灵,“她说她去蜀地。”
赵灵:
那确实是骗了他。
来之前,赵灵已经同太子禀报过了,唐姑娘这几日在四处置办东西,所购之物,明显是为西域之行所备。
且明日宁三爷和宁二公子,正好出发去西域,去接五公主回宫。
唐姑娘这不只是骗了殿下,还骗得尤其,故意。
明摆着是不想让殿下知道。
赵灵的沉默,再一次刺痛了太子,太子这才迈步往外走去。
她那句话说错了。
他这辈子,还真就要同她耗到底了。
即便她恨他入骨,她也要同她一道烂在这段情史里,相互折磨。
唐韵从酒楼出来,也没再去购物,直接回了宁苑。
刚进门,阮嬷嬷便迎上前,拉着她道,“侯爷来了,已经坐了好一阵了。”
她要去西域之事,终究是没有瞒住。
宁三公子能发现,宁侯爷岂能不知,一听说了消息,立马上门来寻人。
宁侯爷倒也没有如阮嬷嬷预料中的那般反对,早在回宫的那日,他已亲口应承过唐韵,会带她出去走走。
如今见吴氏一族入狱,唐文轩也遭到了报应,她忍辱负重,辛苦了这么些年,是该出去散散心。
且,眼下的时机,她出去正好。
早去早回,待再回来,他也好同皇上交代,开始替她定亲。
“外祖父早同你说过,你要想去哪儿,直接同我说,我还能舍得拦你不成,这回要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你莫非还得偷偷地走?”
唐韵笑着道,“偷偷走倒不会,外孙女不过是想着先斩后奏。”
宁侯爷一声笑,“都到这时候了,你打算何时奏?”
“这不是三舅舅和二表哥明儿才走吗。”她听说了,朝廷派了三舅舅和二表哥,前去西域接应五殿下。
明儿一早就出发。
宁侯爷没好气地道,“你还真打算要去西域?谁说你大表哥在西域扎了根,可西域如今同大周的关系紧张,部落之间,又是矛盾重重,每日都会爆发战事,你要想出去走走,何不先去蜀地你大舅”
唐韵没应他,却是抬起头,同阮嬷嬷吩咐道,“嬷嬷,将门关上。”
宁侯爷见她如此,便知她有话要说,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房门彻底地合上后,唐韵才低声同宁侯爷道,“我知道外祖父从西戎回来后,一直都不敢问我,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如何。”
宁侯爷一愣。
“此一去,我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但朝廷的变故不定,今日我不得不告诉外祖父,我曾在宫中,除了徐家之外,还欠下了几人的人情。”
唐韵神色认真地看着宁侯爷道,“一是五公主,外孙女当初若没有她,在宫中的日子,必定还要艰难万分,此趟西域之行,还望外祖父嘱咐三舅舅和二表哥,务必要将人平安地带回来。”
宁侯爷神色疑惑,“你不是要去”
唐韵一笑,轻声打断道,“外祖父都说了,那地儿危险重重,我这刚过几日好日子,断也不会那般想不开。”
宁侯爷一愣,还未来得及细问,唐韵又道,“还有一人。”
“三皇子,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个姑娘,不涉朝堂,这辈子怕是难以为报,将来外祖父若能拉扯一把,还望能关照一二。”
宁侯爷一听,又紧张上了。
她在宫中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怎么还有过性命之危,宁侯爷心头一哽,“韵丫头”
“另一位便是皇后,若非她的大度,我出不了宫,也不会有今日的自由。”
这些都是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人,是她欠下的恩情。
唐韵没去提太子。
她与他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谈不上恩情,且他是太子,宁家身为臣子,自然也会为他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