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哪怕三年之后,都有这么多人记着他、想念他、祭奠他。
灯牌的光芒在纪拾烟眼里逐渐模糊成一片光海,他就这么怔怔看着台下从前根本不会关注的粉丝们,突然间觉得,自己前世没有白活一回。
“卧槽时言。”
简北寒猛一回头,被吓了一跳,直接慌了:“你怎么了?咋给哭了?”
陆朝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微微一怔。
“啊?”
纪拾烟转过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落泪了。
他嘴唇翕动,睫毛已经被染湿,泪水顺着脸侧滑落。
“我……”
纪拾烟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我是他的粉丝……”
“嗯。”
陆朝空说:“我也是。”
相比台上台下的热闹愉快,这方天地一时陷入了安静。
简北寒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两个纪拾烟的“粉丝”,一向话唠的他也沉默了。
良久,陆朝空突然又开口了:“你知道池眠为什么那么要求你么?”
纪拾烟微微睁眼,片刻后才明白陆朝空指的是自己刚给他说的“要么换风格”、“要么去cj”。
纪拾烟摇了摇头。
“因为他不允许我身边出现任何和纪拾烟有一点关系的事物。”
陆朝空的语气依然平淡,表情也毫无变化,然而他如此风轻云淡说出的一件事实,却像根针,骤然就在纪拾烟的心脏扎了一下。
隐隐泛起了疼。
纪拾烟没有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简北寒也呆住了,以往陆朝空从来不会在队友面前显露出这些暗潮汹涌,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纪拾烟面前他下意识就袒露了出来。
也许是安慰、也许是倾诉、又也许是……同病相怜。
凌忘和liquor的采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带着奖杯走到后台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三人。
“诶?”
凌忘调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队怎么在等我们。”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纪拾烟似乎是哭过的表情,一愣:“时言怎么了?”
“没事。”
纪拾烟和简北寒的情绪还陷在陆朝空的那句话里,陆朝空却早已无所谓:“他是纪拾烟的粉丝,触景生情了。”
“奥。”
凌忘道:“确实,纪拾烟的纪录片还没放,我看台下就有他的粉丝在哭了。”
liquor递给纪拾烟一张纸巾:“回休息室还是在这里看纪录片?”
纪拾烟沉默片刻;“回去吧。”
在这里看到粉丝痛哭,他也会哭。
而且他其实突然间,已经不那么想看了。
回到休息室时,实时转播的大屏幕上开始放纪拾烟的职业生涯纪录片了。
这是纪拾烟第一次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观看从前那个自己的日常生活与高光集锦。
之前池眠笑着给他转述粉丝的话,说他是性格和长相最不符合的一个公众人物了。
面容是种明艳张扬的美,有这般外貌的人,不说是趾高气扬、也该傲娇骄纵,但他脾气却很温淡谦卑。
那是因为纪拾烟从来没怎么和外界接触过,他的世界只有池眠和游戏,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外人打交道。
猛然看到自己从前的生活,纪拾烟突然觉得那好单调枯燥。
纵使外人羡慕他衣食无忧、连俱乐部都是旁人为他一人建造,但那终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就像只金丝雀,一颦一笑都被人规定着。
所以纪拾烟在比赛里打法很激进、毫无规律可循,打得无数战队落荒而逃,现在想想,前世的他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内心对现状的不满,却已经渴求着逃离格式化的禁制、做着对自由的挣扎。
不过还好,他重生了。
这一次他有了自己选择生活的机会。
为什么要为了躲开池眠而放弃自己对电竞的热爱与梦想。
纪拾烟心道。
他有实力、他有粉丝、他现在有并肩作战的队友。
池眠算个什么啊。
纪录片结束后,大屏幕上突然就出现了cj主场主持人和池眠的身影。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尖叫。
不止电竞圈、上流圈子也都知道池眠的身份地位,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家业,一手遮天、从来说一不二,也有资本如此。
尤其他还长相俊美,饶是这般背景却依旧只对一人深情,一掷千金为其建立自己的俱乐部战队。
这种人设在外人与粉丝面前永远都是最光鲜亮丽、引人钦佩与仰慕的,然而纪拾烟只扫了一眼就别过了脸,从方才对自己职业生涯回顾的情绪中回过神,犯起了恶心。
陆朝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问:“还看么?”
纪拾烟摇了摇头。
“那走吧。”
陆朝空道:“他们也对这个不感兴趣。”
纪拾烟站起了身,手刚抚上门把手时,突然听到了场馆外放音响里传来池眠的声音——
“三年前,cj战队辅助选手纪拾烟因为车祸离开了我们……”
车祸。
纪拾烟手下动作一顿。
虽然他知道池眠对外一定会是一个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说辞,但猛然听到时,心底还是有些想笑。
“在役两年半,两次进入世界赛,一次四强一次亚军,只差一步就能踏足山巅、遍览那制高点的风光。这是纪拾烟的遗憾,也是我们的遗憾,可惜终归是无法弥补了。”
纪拾烟披着简北寒的kpg红白队服,柔美易碎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
“……”
“……”
“也相信你们都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痛苦。纪拾烟是我此生唯一爱过也会爱下去的人,生前我没有保护好他,但死后他的一切我会好好守护。”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的他能够无忧无虑、一切遂心,能够继续他所热爱的电子竞技、能够完成他的梦想。”
“愿有来世。”
“那时我会第一个认出你、继续爱着你。”
纪拾烟推开场馆的大门走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