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已经筋疲力尽,泪水流下打湿了睡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布偶娃娃一样,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只是他的表情很认真,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很小、甚至嗓子已经叫哑,却染着一丝安抚。
明明是陆朝空没有忍住把男生欺负坏了,却是纪拾烟在安抚他。
相处这么久,或者说从小就一起长大,两人早已心有灵犀,陆朝空瞬间就明白了纪拾烟的情绪与含义。
——不仅是不想让自己因为弄疼他而内疚,更多的却是安抚着这十年他不属于自己的遗憾、这三年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独活的绝望悲痛、曾经受过的心里的身体的伤、被命运捉弄的阴差阳错、被资本权势操控的无力与拼死反抗、还有那数不清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
空气依旧灼热暧昧,静静对视的两人间却寂静无声。
许久,纪拾烟突然看到陆朝空脸侧滑落了一滴泪。
他一惊,连忙更加搂紧了陆朝空的脖子,让后者与自己的脸贴在了一起。
纪拾烟无法控制地想起陆朝空上次落泪,在他记忆里,二十年间他也再只见过一次,就是对池眠说出自己是纪拾烟的时候。
在那之前,纪拾烟想象不来陆朝空这样冷漠又坚强的人会落泪,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
于是只是一眼,纪拾烟就心脏疼到难以呼吸。
这次也是。
身上的疼好像瞬间就微乎其微了,纪拾烟知道陆朝空为什么落泪——忘记一切、以及先离开世上的那个人是最轻松的。
从小到大,自己都是无忧无虑,因为毫不知情时陆朝空已经一个人背下了所有痛苦。
默默无言,却从来都在不求回报地付出着。
所以纪拾烟知道,只有自己才会让陆朝空落泪,所以纪拾烟比谁都心疼。
不过不同于上一次,今天的纪拾烟可以抱住他。
这方空间依旧安静,只是不再落针可闻,因为二人的心脏恍若紧紧贴在了一起,彼此的心跳、彼此的情感、彼此的一切都融为了一体。
陆朝空一直没有说话,那一滴转瞬即逝的泪后他的面容也恢复了平淡,良久,他抱起了纪拾烟,温声道:“烟烟,给你清理一下好么?”
纪拾烟搂住了他的脖子,乖乖点头。
陆朝空知道纪拾烟再坐在洗手台上会疼,于是没有放下,而是一直公主抱抱着他,单手拧开了浴缸的开关。
虽然纪拾烟脸上的泪已经干涸,但陆朝空还是轻吻着他的眼尾,在流水声里轻声道歉:“对不起,烟烟,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弄疼了你。”
“不要嘛。”
纪拾烟不开心地嘟嘴:“你又给我道歉,你不要给我道歉,我知道第一次肯定很疼的,我……”
他突然往陆朝空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眨了下眼,声音很小:“陆朝空,如果你还想要,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陆朝空表情一顿。
男生的眼又是那般澄澈干净,然而整个人的状态很明显是被折腾到不行了,却还在勾人犯罪。
陆朝空是真的不知道,包括在刚才过程里,纪拾烟说的那些话,是全然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还是默许着自己索取索求。
“哥哥。”
“你不要戴。”
“但你要是喜欢,我也喜欢。”
“陆朝空我喜欢你。”
陆朝空闭了闭眼,不敢再去回想刚才的画面,而是弯下腰,试过水温后,极轻极缓把男生放进了浴缸。
后者还是没忍住,疼得吸了口冷气。
陆朝空连忙心疼抚过他的腰:“还是很疼吗烟烟?”
疼。
但纪拾烟没有这么说,而是道:“我好渴,我想喝水。”
“嗯。”
陆朝空应声:“我去接水。”
他站起身,然而刚转过身,纪拾烟突然“啊”了一声。
陆朝空又单膝跪了下来:“怎么了烟烟?”
“我、我……”
纪拾烟低头,果然,指缝里也有不少血迹,突然鼻子一酸:“我把你……抓了好多血痕出来……疼吗陆朝空……”
陆朝空笑:“这有什么,和带给你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吻了吻纪拾烟泛红的鼻尖:“乖,不用去想,等我倒水。”
被陆朝空抱回床上时,纪拾烟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但他还惦记着被自己抓出来的血道,揪着陆朝空的衣摆:“有碘酒吗,我给你消下毒。”
陆朝空给他掖好被角:“我自己来,烟烟你先睡。”
“你自己怎么来……”
纪拾烟嘀咕:“我给你抹,抹完我们一起睡觉,陆朝空,我想你抱着我睡。”
陆朝空心底一片柔软,同意了,从柜子里拿出医疗箱,把蘸好碘酒的棉签递给了纪拾烟。
等纪拾烟给他认真上过药,陆朝空熄了灯。
像是有吸铁石,陆朝空一进被窝,纪拾烟还闭着眼,就摸索着钻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
他已经困的迷迷糊糊,考拉般紧紧贴着陆朝空,眼睛睁开一条缝,低喃:“晚安哥哥。”
“嗯。”
陆朝空在他额间落了一吻:“晚安烟烟。”
很神奇的,这天晚上陆朝空也睡得很沉,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来。
阳光透过窗纱,朦朦胧胧洒进房间,暖黄的格调分外温馨。
怀里男生还安静地睡着,睫毛长而翘,鼻尖小巧,薄唇透着红润。
难得的空闲时光,又是温玉在怀,陆朝空此刻什么也不想去想,只静静看着男生的睡颜。
他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准备起身时,刚一轻轻移开纪拾烟的胳膊,后者突然睁开了眼。
“哥哥……”
纪拾烟的眼还没怎么对焦,声音也粘粘糊糊,却下意识这么叫了出来。
陆朝空心尖一颤,抚上男生的侧脸,温缓道:“烟烟。”
纪拾烟往他怀里缩了缩:“哥哥,你现在要起床吗?”
“不用。”
纪拾烟于是又闭上了眼,乖软道:“那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陆朝空抬手,搂住了男生:“嗯,烟烟。”
于是纪拾烟再睁开眼时,阳光更耀眼了,明显已经日上三竿。
而陆朝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他,漆黑如墨的眼平淡无波,在纪拾烟睁开眼时,立刻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