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三月初六日,父亲迁为松阳县县令一职。原本调令在二月份就该下的,只是一月份是天宁节,皇帝陛下的生辰。终是举国欢庆,到底中书台慌乱,一是发大赦天下的旨意,只吩咐至各个州省贴告示,下恩旨。二是为后宫诸位贵人进位封赏。随后又是各国之间的朝圣等事。
直到三月份才将歇,才有空闲着手上年的官员考核结果,以及职位的迁转调补等事。又待朱批后,才发出。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父亲回调的准信,传回家中时,众人无不欢欣。虽不如,在州府里任职体面些,到底是地方上的一把手,此后算是步入正途了。
萧姨娘还是顾忌着,我之前的梦境,并未大操大办。只是办了场,简简单单的家宴,便罢了。
三月十六日,这天早起,一时梳洗漱口罢了,穿戴好,只挽了个家常发髻,簪一朵绒花,斜插一玉簪子,只把鬓边的散发梳理在一旁。
我只让茜云磨了墨,自己又找了只好用的笔,轻轻的润湿了,铺开纸张,一字一字的写着。
转眼间,已是三月中旬了,所有的事该早早的办了。虽然桃汛已过,松阴溪水流变化不大,但是河水最主要的汛期是在夏季,若不做防范,难免不受殃及池鱼之祸。
更不要说,那河道的疏通和堤坝的补建,都非一日就可做成的,进入了夏季,便是最主要的伏汛了,怎能让我不着急。
父亲已经上任松阳县县令,已是半月有余,诸事均已熟稔,再也没有拖下去的理由。
黄河之祸,自秦王朝大兴修建阿房宫起,决堤不下千数次。单是今朝从圣祖到高祖便决堤不下十数次,既有大灾,又有小祸,次次都惊险万分,伤及民众不可计数,房舍良田也是不可尽数。
上一世,我为游魂,终日飘在紫奥城中,偶曾看过一卷治水册,那是下一朝在几十年治水之中得出的经验所汇集的一册治水篇。
从河道走向疏离到筑堤坝束水,加速水流之中泥沙的下泄速度。使泥沙不但不沉积,而且可冲刷河底,沟通河道,后期也提了一些时遇问题。比如河流丰水期与枯水期,堤坝若做的宽,枯水期起不到束水的作用,做的窄,洪水期时不利于水流的泄洪,动辄决堤,又该如何做的方法。
我提笔写道“黄河害在下游,病在中游,根在泥沙·····”
“前朝治水诸臣,推潘季驯为最,盖借黄以济运,又借淮以刷黄,固非束水攻沙不可也。方兴,之错皆守其法,而辅龙以是底绩。辅八疏以濬下流为第一,节费不得已,议减水。成龙主治海口,及躬其任,仍不废减水策,大通口功成,入海通始畅·····”
重新沾墨写着“夫水之为性也,专则急,分则缓。而河之为势也,急则通,缓则淤。若能顺其势之所趋,而堤以束之,河安得败。欲河不为暴,莫若令河专而深,欲河不为深,莫若束水而急骤,使由地中,舍堤无别策······”
潘季驯,是最先提出双重堤坝的。以及黄河水通济等事,只不过因着前朝老祖宗的坟陵到底放弃了。缕堤修建河滨修筑的束水堤,遥堤修建在缕堤之外的二三里修筑的堤防,目的是在河水漫滩或者冲毁缕堤后阻止洪水不再泛滥成灾。
枯水期,相邻而建几座水泽一起调度,先慢慢蓄水,再一同放水,人为的制造河流的洪峰,然后把沉积在河底的泥沙冲走。河流水流急时,含沙就越大,非但不会淤积,反而冲刷力度要强一些。就像一张砂纸在打磨河床一样。希望以此计能逆转黄河自古以来的“地上河”发展。又说在干堤上做淤背,就是在大堤背面用沙包做围堰,引浑水进入,使泥沙沉积,再开了口引清水出来,直到与堤面差不多高,再种上些好生长的树木,矮丛,如此一来干堤可稳,泥沙也会大减。
如此一来,加固了大堤,疏浚了河道,然后利用了在旁的水泽来调度洪峰,减少沙量,中游种植树木,修建淤地坝田·····
我写完,只觉得的手腕酸痛不已,把纸张依次铺开,等待墨干。只让茜云打来了水,洗净了手上沾染的墨汁污迹,兀自站在窗前眺望。
此时正值三月间的季节里,墙角边生着几丛连翘花,生的极为旺盛的样子,一丛一丛的花朵儿,怒放着,好像一时间要把所有的生命释放出来似的。
茜云捧了热水来,只斟在杯盏里,端来递给我眼前“小姐可是写字写累了,快尝尝这新配的茉莉香片,现下在这儿花儿开的时候吃,最是应景不过的。”
我笑笑,点头接过杯盏,一打开盖子,极浓郁沁香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
“这茶香则香,但是又香的太过了,难免稍显艳俗。”我吃了口茶,对茜云说。
她看我“这怎么说的,向来都是嫌茶不够香的,您却倒嫌弃茶太香了。”
我笑笑“世间最难的,无外是清新脱俗罢了,人如此,茶也是。”
“我不知小姐的雅趣,那么香的茶,反倒不喜欢,我只知道闻着香,吃起来也可口便是最好了。”她边把用过的笔,砚一一洗净了,边对着我说。
我不与她争,只是笑笑。
“小姐,今个儿怎么写了那些字,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头晕。现在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奴婢给您端点桃花姬来吃,今个儿,厨房里的妈妈们新做了果子,很是新鲜可口呢。”她笑盈盈看着我。
“还来问我,定是你想吃果子吧,还要假托我饿了说事。”我吃着茶,打趣她。
“小姐不想吃便也罢了,还要来打趣奴婢嘴馋。”只行一礼下去了。
我又吃了一盏茶,待案上的笔墨干了,方才一张一张收起来。
今日父亲休沐在家,我只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裙摆,向书房走去。
我去时,父亲正在读一卷游记,看的极有趣味。我不忍打扰他,只等待一时二刻,他拿起茶盏,想要吃茶时发现杯盏已空,颇有些破坏兴头,略略皱一下眉头,想要唤人添茶,又恐一时吩咐交谈,破坏了兴头,只隐下,不去唤人。我知他想要吃茶,又未免嫌弃其繁琐,只起身过去给他斟了一盏茶。他也不抬头,只胡乱吃了,眉头渐渐舒展。
薄暮时分,父亲方才将那一卷游记看完。正想松快一下脖颈时,看见我正坐于堂前的椅子上,也捧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他疑惑。
我只起身行了一礼,笑着说“我来了有一时二刻了,只是看父亲看时正在兴头上,不欲打扰,才在这儿等着父亲的。”
他略坐正,点点头“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还是年前的事情。虽则父亲常说鬼神要敬而远之,但是我还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