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叶奚瑶照常上下班，跑跑新闻，偶尔还要出差去外地，忙碌又平静。那天因参加婚礼而碰面的小插曲像是已经过去了的，遥远不可触及的幻境，又像是在平静湖面上风吹皱起的涟漪，风走后生活重新恢复本来的样貌。

只是偶尔在工作间隙想起来，甜蜜之余伴随着难以倾诉的怅然和苦闷。微信上，和梁佑齐的对话停留在那天上午，他发来的商场定位。

叶奚瑶一直没有删，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压在最底下，她无数次点开对话框，手指摩挲着键盘，想给他发信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天早上，叶奚瑶起床打开手机，在微信群里看到一条爆炸新闻：于一周前在b市的人机比赛上，冠军获得者梁佑齐被曝出作弊。

叶奚瑶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粗粗扫了一眼体育组微信群里那几百条信息，接着点开微博，现在信息发达，早已有人将此事传播了出去，一大早便被刷上了热榜首页。

前一阵的比赛失利给这次“作弊”事件创造了让人信服的理由，热评全都是对梁佑齐不利的言论，虽然原博说了事件还在调查中，可还是有很多人传播谣言，大肆泼着脏水。

和十年前的唐闻舟事件何其相似。

看着那些言论，叶奚瑶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她都这样，想必梁佑齐本人更不会好过吧。

她匆匆赶到单位，打完卡进办公室。

几个已经到的同事正在讨论这件事，看来确实是今天的大热点了。

叶奚瑶目不斜视走到工位，刚坐下，张厦璐捧着一叠资料过来，“瑶瑶，你听说了吗？”

叶奚瑶打开电脑，“什么？”

“梁佑齐比赛作弊。”

叶奚瑶想也没想的反驳，“这怎么可能。”

“我也说不可能的啊，那些网友们口诛笔伐的，都忘记了他之前拿冠军为国争光的时候是怎么捧的了，”张厦璐靠着桌子义愤填膺的，“梁佑齐虽然年少成名，这一路过来不容易，怎么可能目光短浅到自毁前程，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趁她说话的当儿，叶奚瑶又忍不住点开了新闻内容，看到下面酸里酸气的评论，极力遏制起伏的情绪，静着声道：“结果还没出来，新闻怎么能没有根据的乱说。”

张厦璐叹息，“业内一向如此，就是为了博关注，吸流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么认为没用，网上骂声一片，很多帮他说话的人都被骂是他的颜粉，我就奇怪了，人家长得好看有错？围棋本来就小众，现在因为梁佑齐有了点热度，不是好事吗？”

叶奚瑶拧着眉划了几下，关掉新闻页面。等张厦璐走了之后，她来到主编办公室。

王主编是个胖子，人倒是和蔼。办公室冷气打的很足，咖啡散着热气。叶奚瑶简明扼要提到去围棋训练基地采访的事情。

王主编边听边点头，慢悠悠喝着咖啡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正好借着热度，肯定不少人跑过去了，咱们越早去占到的先机越大。”

顿了顿，主编想起来，“采访的话，要先和围棋协会那几个领导打个招呼……”

叶奚瑶打算先斩后奏，“我已经通过朋友的关系，跟那边取得了联系，说下周过去就可以。”

王主编眯着一双细眼，和颜悦色点着头，“明天开会再详细讨论。”

“好，”叶奚瑶顿了顿，又说道，“主编，我们的官方微博是不是也要跟进一下？”

王主编没什么意见，“行，你们去安排。”

回去之后，叶奚瑶编辑了一条微博，客观阐述了新闻内容，并传达了“不传谣不信谣，一切都等调查结果”的理念，作为s市最大的新闻社，此条微博一发送，便被推送上了当地热点新闻，紧跟着各种评论蜂拥而至。

有赞同的声音，也有很多骂声。

有一层楼最高。

“官方带头追着舔啊，梁佑齐比赛作弊被罚，直接取消了排名，还世界第一呢，世界第一还会作弊，这种人值得你们这么追捧，呵呵。”

下面回复很多和层主持相同观点，还有怼那些帮忙说话的粉丝：“连围棋都不懂还自称粉丝，不是颜狗是什么？对你们自己爹妈都没这么孝吧，大孝子们。”

理智告诉叶奚瑶，这些很有可能是对家买来的水军，专门泼脏水，但关键是看到很多网友也被带节奏了，忘记了当初是如何追捧他的。

一夕之间将之捧上神坛，又一夕之间将之拉进深渊，往往都是同一群人。

这些人，从来不相信真相，颠倒是非，没有正念，习惯躲在互联网后面上蹿下跳，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

越看心里的怒火越盛烈，她终于忍不住，用小号转发了那条骂人的评论到主页。

这个小号是专门用来发梁佑齐相关的内容，也只关注他一个人。

幺幺今天也在为七七加油：“嫉妒发狂也没用哦，人十六岁就是世界第一了，已经拿了十二次世界冠军了哦。而且人家从小一路优秀到大，长得帅还有实力，有些小人只会在阴沟里诋毁，你上次拿第一名还是幼儿园的时候吧嘻嘻。”

发完没多久，她被围攻了。

“多少沾点脑残，新闻都报道出来了，还能有假，追点正能量的星不行吗，一看就是没上过大学的厂妹，直接给爷笑醒了。”

“哟哟哟，这年头连作弊的都有人捧臭脚，小学生都来上网了。”

“冠军就不会作弊了，就不会失利了？以前是冠军不代表一直会是冠军，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起点太高，这两年翻船翻得彻底起不来，只能通过作弊弄来的第一名维持脸面咯。”

“作弊肯定不会只做这么一次，说不定以前那些成绩也是假的呢嘻嘻，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冠军。”

“说别人是阴沟里的小人，先去治治眼睛吧，现在追星都只看脸了吗，什么阿狗阿猫都有人喜欢。”

……

叶奚瑶越看越气，索性关掉了页面，眼不见为净。

她倒不是怂，跟这些人扯没有意义。

她坐了大半会儿还是难以平静。

16岁一举摘下棋王赛冠军的那一刻，所有的掌声、鲜花，至上荣耀集于一身。

之后顺风顺水，无人匹敌，以迅猛之势，囊括了众多奖项，拥有很多人一生都没有的荣誉。

22岁成为国内首个十连贯得主，被大众捧上了天，各种标签皇冠加之其上。

而如今，像是一下子被一只手活生生拉进了深渊谷底，永不见光明。

人的傲骨和自信是经不起这样挫伤的，她很担心梁佑齐因此一蹶不振，再也站不起来了。

又回想起那日大多数时候看到梁佑齐的情景，他总是神色倦怠，歪靠着身，耷拉着眼皮透露着疲乏，虽然在努力掩饰，但还是难以遮盖。

她忽然很想念曾经光彩熠熠的梁佑齐，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却眼神明亮自信且夺目的少年。

叶奚瑶想为他做些事，哪怕很微小的，能让他开心一点就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很难压下去。

抿了抿唇，像是一瞬之间胸腔内被积聚满的勇气顶着，心跳剧烈着点开梁佑齐的微信头像，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敲了几个字过去。

【起床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或者是在忙，又或者在接受调查，看不到手机，但如果真的是在接受调查的话，过程中应该不能看手机，这样也不算打扰。

这句话有种问候的意味，也不唐突，是最稳妥保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