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
客房卧室窗帘没拉严,风卷进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外面淡淡光线透过洞开的门洒进来,梁佑齐走到床边,旋开床头那盏昏黄的夜灯,随手将叶奚瑶的包和手机扔在桌上,扯开被子,环着她的腰,弯身放在上面,而后握住脚踝准备脱鞋,动作顿了顿。
细嫩单薄的脚踝在微光里反出冷白,盈盈不足一握,他的手心涌上一股温热和酥痒,拇指指腹忍不住轻轻揉搓了下,而后脱掉了她脚上的鞋。
屋里打着冷气叶奚瑶衣着单薄,梁佑齐拉过被子,手滑到肩膀,隔着薄被压了压,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巴掌脸。
梁佑齐低头注视着几秒,似乎不舍得这样就走了,弯腰坐在床沿,目光沉静,带着思虑。
她的幽闭恐惧症并非天生,梁佑齐记得她不是从小就这样,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和这之类有关的不好记忆,她只说不太记得,他便没有再追问。
叶奚瑶的眉心轻轻皱着,像是做了不好的梦,手指攥紧着,睡得很不踏实。
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梁佑齐俯身过去,一手撑在床头,将她半圈在怀中,静默看了几秒,伸手按在她的眉心处揉了揉,而后握住她的手,轻柔将女孩细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在掌心里轻抚着,这些动作都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没有经过思考凭着本能直觉。
像是在瞬刻之间抽去了所有的理智。
叶奚瑶有些不舒服地缩了缩手指,嘤咛着翻了个身,梁佑齐来不及抽身,温热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脸侧,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沉沉呼出一口气,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重新掖好被角,撤身离开。
桌上的手机发出蜂鸣般的震动,梁佑齐停步,是叶奚瑶的手机在响,似乎有什么急事,一声接着一声,没有停下的趋势。
他皱了皱眉,生怕吵醒她,抓过手机,看到备注名“邵荷”,他有些印象,好像是上次一块儿采访的记者,没多想的划开接听。
那头邵荷机关枪似的激动道:“瑶瑶,你在哪儿啊,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上次最后临时加的那个问题啊,主编说加的很好,可以再深入探讨一下,然后我们昨天不是没采访到梁佑齐么,你再约个时间……”
听到这里,梁佑齐心蓦的一沉,没再听下去,淡淡打断:“知道了。”
那头一愣,随后不可置信:“你是……梁佑齐?”
梁佑齐略一停顿,简洁道:“她哥。”
不等回应,挂了电话,丢到桌上。
他揣兜站原地,侧头望向床上蜷缩的那团柔软,眼神复杂。
须臾,抬脚步出,顺手把门带上。
叶奚瑶睡得很累,噩梦一个接一个,沉重不堪。
睁开眼睛看到房里的摆设,有些陌生,她揉了揉太阳穴,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她一直在找那张合照,从日升找到日落,最后在叶家宅院墙角处,发现被火烧尽只留一角残余的照片,心凉透了半截。
幸好只是一个梦。
她缓了缓神,掀开被子坐起,勾过手机往外走,低头处理着信息,同时伸手拉开门,走廊上光线落进眼里,叶奚瑶抬起头向外看去,这才意识自己还在梁佑齐这里。
回忆了一下在电梯里发生的事,太阳穴隐隐作痛,叶奚瑶极少身处密闭空间中让自己陷入恐惧,从小到大屈指可数,上一次有印象的也是和梁佑齐,他们被困在黑暗狭窄的地下室里,关于那天的记忆变得模糊,人的大脑在遇到害怕和不敢面对的事情时,会产生自我保护机制,主动选择忘掉这段回忆。
叶奚瑶记得是梁佑齐带她走出去的,也是事后听大人们讲的。
房里没有梁佑齐的身影,叶奚瑶望过去。
走廊路灯一直延伸到阳台,外面一片昏暗,玻璃门上浮现着一点亮光和一条颀长的身影,叶奚瑶轻走过去,这才看清。
黑暗里,梁佑齐背对着门,面朝着十二楼俯瞰整片都市夜景,屈肘搭着栏杆,指尖夹着根烟,烟头明明灭灭,烟雾缭绕。
他似乎出神想着事,没有被她的脚步惊扰。叶奚瑶将头抵在玻璃门上,浮现出她淡淡的影子,和门外男人的背影混成一体,指腹在影子上轻轻敲了敲,写下脑海中蹦出的单词。
光芒。
她默念。
呼出一口气,收起手抬头,隔着玻璃,男人转过了头,眸光在黑夜里透过缭绕的烟雾,深邃穿透。
猝不及防,四目相接,撞了个正着。
叶奚瑶呼吸一窒,瞬间脑袋空白,带着点儿茫然,傻愣愣地直视着他。
梁佑齐走了过来,玻璃门被打开,手里的烟仍旧夹着,移开了一点距离,像是怕灼烫的烟头碰到她似的,低睨着,那双漂亮的凤眼裹挟着白日里少见的风流和柔情,“醒了?”
风吹过,烟草味浓重。
“嗯。”叶奚瑶收起神,没多想地点了点头。
梁佑齐黑压压的眸光注视她片刻。小姑娘还没睡醒,长发披散在两肩,整个人看起来打了一层柔光,懵懵呆呆的样子,他弯了弯唇角,不忍抬高声音,语气是连他自己也克制不住的宠溺,“进去吧,外面都烟味。”
停了下,又说:“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
叶奚瑶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揉着头发停步转头,梁佑齐手扶着门看着她,两人对视几秒,叶奚瑶才想起说话,“你还记得小时候拍的那张合照么?”
不等他接腔,叶奚瑶耷拉下眼角,轻轻叹了口气,“我找不到了。”
她像只是想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打算要求回应,说完以后趿拉着拖鞋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梁佑齐轻轻蹙眉。
叶奚瑶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从厨房拿了瓶果汁出来,梁佑齐抽完烟走进来,他一手插着兜,侧身另一手拉上玻璃门,叶奚瑶站在不远处,饮料瓶捏在手里,冰凉的瓶壁表面冒着冷气,水珠顺着往下滴,她甩了甩手上沾到的水,搭在瓶口拧了一下,手心打滑,拧不开,皱了皱眉,往衣服上擦了擦,准备开第二次,一个人影走到面前,罩住了光亮。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这熟悉的味道猛然勾出了遗忘的回忆,好像刚才的某一个时刻,男人的手掌扣在她的后脑上,她伏在他胸膛上,伴随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声,周身围绕在这股幽淡好闻的雪松味里。
正恍惚。
手里的饮料瓶被抽走了。
叶奚瑶抬起头,脖颈因这个动作被拉出紧绷却好看的弧线,像一只引颈的白天鹅,黑圆的眼瞳就那么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瓶盖被他那双好看的手覆住,不费吹虎力气拧开,递了过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发呆,忙收回视线,从他手里接过,刚想说声谢谢,便听那带着笑意的调侃自头顶掉落,“就这么点力气?”
这说的是人话吗?叶奚瑶觉得刚刚自己对这男人想入非非的那些心思完全是扯淡,帮她拧个瓶盖还不忘嘲笑她一句,越想越气,嘴巴不由撅高,“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有发挥的余地,毕竟你除了拧瓶盖也没别的作用。”
梁佑齐笑了笑,没打算计较,转身朝沙发那边走过去。
叶奚瑶见他没说话,倒是奇怪了,喝了一口饮料,手背随意擦了下嘴角,脚下像是没有意识的自动自发地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不反驳我?”
前面走着的男人忽地止步,挺拔的肩背,双手抄着口袋,停了两秒才徐徐侧头,轻挑了下眉,讶异地看住她。
叶奚瑶被他看的浑不自在,也意识到了刚刚在说什么,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永远是别人,想到这里,索性豁出去,下巴一昂,迎视过去,“说不过我,还想用眼神杀死我?”
她听到梁佑齐极短促轻哼了声,接着慢条斯理靠进沙发,抬头注视她,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旁边,“过来。”
叶奚瑶抱着饮料瓶,往后面退开一大步,警惕盯住他,“干什么?”
梁佑齐气乐,歪头打量她几秒,两人对峙着,他终是败下阵来,轻笑了声,“不过来怎么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