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齐抿了抿唇,只好如实道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杜向桦想起来。
后面两年再没有见过那个总在练舞房门口等候的少年,来接她的换成了家里的司机。
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不懂得掩饰心情的年纪,杜向桦暗生奇怪,有一次问起来,“怎么好久没见你哥哥了?”
叶奚瑶垂着眼不知看地上的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失落道:“他回家了,以后都不来了。”
也就在这时,杜向桦猛然反应过来。
“所以你今天来是?”
从杜向桦眼中,梁佑齐捕获到了一丝信息,“瑶瑶不跳舞是另有隐情么?”
这不符合他性格的反应能看出内心的焦急。
杜向桦再次叹了声气,点了点头,“泡杯茶,我慢慢跟你说吧。”
茶泡好了,冉冉升起的茶香味肆意,钻入鼻尖,杜向桦缓慢向他叙述着当年发生的事。
“瑶瑶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却没想到十五岁第一次登大舞台表演空中芭蕾就发生了意外,”至今想起来,杜向桦仍旧心惊胆跳,她不愿回想,闭了闭眼道,“她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完了。”
“全身多处骨折,脚骨粉碎性骨折,腰椎断裂,伤到了脊椎神经,差点瘫痪,好在她出生的是叶家那样的家庭,要不然这辈子都无法行走了。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还天真的问我,老师,我还能跳舞吗?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是真的热爱舞蹈啊,我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是宽慰她说好好养伤,伤养好了就能回来跳舞了。”
说到这里,杜向桦擦了擦眼睛。
无以描述的心痛侵蚀着梁佑齐,让他无法言语。
短暂的沉默过后,杜向桦继续说道:“她辗转去了香港,美国,最后回到国内,努力复健,满以为终有一天能回到舞台。”
“却没想到再也回不去了。”
“我再次去看望她,是她妈妈给我打的电话,说恳请我去开解她,那孩子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于是我推开工作就去了,她听到是我的声音这才开了门,门一打开,扑进我怀里抱着我哭,瑶瑶是个坚强的孩子,以前就算练舞再累再痛,为了热爱的事业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喊过一声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哭的这样撕心裂肺,她说老师,我情愿不要活了,也不要这么活着。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说到这里,杜向桦哽咽了,难以再说下去。
梁佑齐不忍再听下去,要是平常他肯定走开了,但面对杜老师,他还是选择听完,抽了纸巾给她。
“谢谢,”杜向桦接过,接着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我听说她去了香港疗养,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我也不敢去过多的打扰她,怕勾起她的回忆。”
杜向桦看向梁佑齐,“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新闻记者。”
杜向桦点了点头,过了几秒突然说了一句:“难怪了。”
梁佑齐愣了楞。
杜向桦回忆道:“以前听瑶瑶说起过,她有个哥哥是围棋冠军,被新闻媒体凭空捏造恶意诋毁,有失媒体人的公正,如果不跳舞,就去做记者。竟没想到一语成谶。”
梁佑齐良久没有接话。
等到回神,杯里的茶也快凉了。
他站起来,“杜老师,谢谢您让我知道了这些。”
杜向桦摆摆手,“是我应该感谢你,”她再次深重地叹了声气,“见到瑶瑶,能否帮我转达一句话。”
“您说。”
杜向桦还没开口,眼眶先潮了,哽咽道:“不管她在哪里,做什么工作,都是我杜向桦的学生,我永远记得她。”
梁佑齐轻滚喉结,嗓眼像是被堵住,好半晌才说:“好,我会转达您的话。”
梁佑齐离开后,杜向桦回了化妆间。
几个学生正在看新闻,纷纷议论着,“好像就是刚才那个人。”
“对啊,刚才听王院长叫他梁先生。”
……
见杜向桦进来,其中一个女孩说:“杜老师,刚才找你的那个好像就是那个梁佑齐。”
杜向桦随口道了句:“梁佑齐是谁?”
“您不知道吗?”
坐在最近的学生把手机递给她。
杜向桦低头看着上面的新闻,忽然之间明白过来。
转头望向门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今天一晚上没有问的问题,就在此刻迎刃而解了。
梁佑齐并未通知叶奚瑶落机时间,原话是:不一定深夜,他还要处理一些事。
随着再次掀起的这股热潮,社里领导决定趁热打铁,这周放出上次采访梁佑齐的节目。
本来到了下班时间,大伙儿都准备走了,临时突然来了这么个安排,骂骂咧咧地继续加班,等忙完已经凌晨,叶奚瑶泡了杯咖啡靠在窗口看着东方天际微微透出的鱼肚白,想到的却是今天梁佑齐会不会回来。
实际上,从杜向桦那里回去,梁佑齐坐了时间最近的航班回s市,落地已经深夜,怀着一腔心事来到鸿昌路附近的那家酒吧。
秦格今天也在酒吧,听说他过来,特地推了应酬过来给他接风洗尘。
靠着沙发,秦格翘着二郎腿,感叹道:“可惜咱们叶总又飞去南边,要不然叫上他给你庆祝,倍儿有面。”
梁佑齐没理他,一杯接一杯喝酒。
饶是秦格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从沙发上一骨碌坐直了身,盯着他看,“不是吧,心情不好?我说你咋会一回来就跑我这儿喝酒,”他皱眉嘶了声,“不对啊,你都赢了比赛,没理由不高兴吧?”
桌上凌乱放着喝空了几个酒瓶,他很少这样喝酒,一晚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杜向桦的声音,配合着那些画面闪来闪去。
她从十多米的空中掉下来;
身上多处骨折,粉碎性骨折,差点瘫痪;
在医院里奄奄一息;
伤好了些,拉着杜老师的手问,还能不能继续跳舞;
就算是伤情严重,还是努力想回到舞台,努力积极地配合医生,她是真热爱舞蹈啊。
把自己关在房间,她在想什么呢?
想到她说出那句“我情愿不要活了,也不要这么活着”的模样,撕心裂肺,又痛苦绝望。
……
原来她才是那个经历了真正的黑暗,将破碎的自己一点一点拾起来拼凑成完整,他无法想象她如何咬着牙说服自己,才又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积极热烈又阳光的叶奚瑶。
面对他的误会,她从来没有解释,却还反过来安慰他,给予他希望。
那些安慰的话,是她发自内心的。
那天在医院里,她弯腰抱住他的柔情也是真心的。
梁佑齐无法再想下去。
他自责、懊恼也后悔,扔开酒杯,靠进沙发,扯松了领口。
秦格纳闷至极,和梁佑齐认识多年,这人总是那么完美无缺,即便面临低谷,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好像这天掉下来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秦格不由好奇,小心翼翼问:“我说兄弟啊,你到底怎么了,一跑来就喝酒,哪有人赢了比赛像你这样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佑齐缓缓掀起眼帘看着他。
稀疏幽暗的光下下,秦格被他的眼神吓了跳。
便听他低荡的声音扫来:“瑶瑶不能跳舞的原因你知道么?”
秦格挠了挠头,“啊?”了声。
梁佑齐没说什么,站起身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去。
秦格随即也站了起来,“喂,你去哪儿,喝了这么多酒,别乱跑啊。”
梁佑齐却像没有听到,自顾自走出去,很快消失在门口。
秦格扶额叹息一声,这大少爷,闹气脾气来真是要命,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了这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