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算了吧。”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无比艰难。
即便到了这一刻,顾云嫆心里依然相信康王对她的心意。
可是他与她终究相差太多,他有他的雄图大业,在太后以及其他人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阻碍康王前程的存在。
就是康王为了她能拒绝一次,他能拒绝两次,三次……以后将来可以预见的无数次吗?
“……”楚祐仿佛被捅了一刀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云嫆,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她的右臂抓得更紧了。
他的眸中泛起骇人的血色,霸气十足地宣示道:“对你,我是不会松手的!”
下一句话又变得柔情似水起来,“嫆儿,你不是对我说过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了今天,你怎么能这么就放弃我呢?”
楚祐的这些话也刺痛了顾云嫆,她的眼眶中含满了晶莹的泪水,沾上泪花的羽睫轻颤不已。
她同样不舍,做出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犹如从她心口生生剜下一块血肉。
“嫆儿……”楚祐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心疼极了。
他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想要对她表明心迹,却被顾云嫆狠心地一把推开了。
“太后是为了你好。”顾云嫆嘶哑着声音道,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
顾云嫆摘下了左手腕上的那个雕九龙翡翠手镯,绝然地将它塞到了楚祐的手中。
“这个还给你……”
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顾云嫆巴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楚祐。
楚祐的双眸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心像是万箭穿心似的疼,看也不看地将手里的这个玉镯重重地抛了出去,带着几分发泄的情绪。
那镯子如流星般在半空划过,朝前方顾渊的方向飞了过去。
樊北然与顾渊正往前走,忽然听到后方有破空声,下意识地回头,便见一个玉镯眼看着就要砸在顾渊的头上,不过相距半尺之远了……
“顾……”
樊北然面色一变,想推顾渊一把,可他的手才刚碰上顾渊的肩头,就见那个急速飞来的翡翠玉镯竟停在了半空中,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泽。
咦?!樊北然傻眼了,几乎以自己是幻觉了,眨了眨眼。
那碧绿的翡翠玉镯在半空中停顿了两息,接着就垂直地落在了地上。
“砰!”
玉镯碎裂成了三段。
樊北然的手就这么搭在了顾渊的左肩膀上,目瞪口呆,一会儿看看地上断成三段的手镯,一会儿又去看顾渊的侧脸,忍不住问:“你刚刚看到没?”
不是他眼花了?也不是他白日做梦,对不对?
顾渊愣了愣,很快就回过神来,唇角愉悦地翘了翘,颔首道:“看到了。”
“难怪妹妹说我晦气缠身。”还真是。
樊北然的右手忽然在顾渊的后脑摸了摸,这才确定他头上除了束发的那支银簪,什么也没有。
“呵。”
顾渊忽地轻笑了一声,回首朝昭德门的方向望去,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果然。”
樊北然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顾云嫆与楚祐二人,这两人还在激动地互相推搡着,一个抓,一个躲。
樊北然摇了摇头,深以为然地重复了一遍:“果然!”
难怪顾渊这么晦气,遇上这两人,能不晦气吗?!
“阿渊,走吧,我可不想被砸了脑袋。”樊北然拉着顾渊就走,两人往午门方向走去。
从午门东侧门走出宫后,樊北然蓦地停下脚步,薄唇抿了抿,神情间似有几分魂不守舍。
“阿然?”顾渊见他傻站着,喊了一声。
樊北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顾渊身边,回头又朝宫门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道:“刚刚这……是你妹妹的手段?”
樊北然早已听闻过顾家二姑娘的名号,简直是如雷贯耳,今天才算是亲眼见识了。
“那是!”顾渊骄傲地下巴微扬,炫耀地说道,“你还没见过我妹妹吧?她啊,又乖巧又可爱。”
樊北然从小厮的手里接过了缰绳,翻身上了马,犹豫了一下,才对着同样上了马的顾渊道:“阿渊,我想请你妹妹帮个忙。”
“帮忙?”顾渊策马来到了樊北然的身边,挑了下剑眉。
樊北然看了看左右,以眼神示意顾渊与他再往前走走。
直到了前后都无人的地方,樊北然才又道:“是我家五妹。你也知道,我五妹半年前就已经定了亲了。”
顾渊点了点头。
他记得樊家五姑娘是和忠勤伯府的四公子定了亲。
樊北然斟酌了一下言辞,就接着说道:“五妹打小脾气就好,温柔可爱,偏偏……”
说到这里,樊北然抿了下薄唇,面上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为难。
迟疑了一下后,他终究还是一口气往下说:“最近我五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瞧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穷书生,对那书生痴心一片,掏心掏肺的。”
“她整日整夜地不睡觉,非要去见那穷书生,不让见就心口疼。家里实在没法,就给喂她喝了安神汤药,好不容易睡了,夜半三更又突然醒了,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的,把值夜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她还说,她不嫁忠勤伯府了,她要退婚,在家里又哭又闹。”
“家里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关了起来,打算慢慢劝……可这丫头居然开始绝食了。”
说着,樊北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若非和顾渊是打小一块儿上房揭瓦的交情,这种事他也不敢随便和别人提。
本来,家里人都以为是小姑娘家成亲前心中忐忑不安,这才闹起小脾气来,以为让她冷静几天,家里人再软硬兼施地与她说说道理,总能说通的。
结果,这都过了几天,小姑娘怎么也听不进劝,也说不通道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昨晚还半夜忽然起来绣什么嫁衣,说什么薛郎马上就会来娶她的。
“我娘说,我五妹肯定是中了邪,还特意请了人来府中做过法事,可也没半点用。”
“我也觉得五妹是中邪了!”
樊北然忧心忡忡地攥紧了缰绳,驱马与顾渊并肩徐行,正色道:“阿渊,我家五妹那么乖巧的一个人,你也见过的啊。”
顾渊确实见过。
樊五姑娘小时候常跟在樊北然的屁股后面跑,跟着他们一块儿出去玩,他们去跑马,她也去;他们去斗鸡,她也要看;他们去赌坊,她也要偷偷跟着……
直到小姑娘七八岁的时候,才被樊夫人给拘着了,不再让她随便出府跟他们这些男孩子玩了。
樊北然一把抓住了顾渊的手腕,急切地说道:“阿渊,她再这么饿着不吃东西,我真怕她饿出毛病来……”
“她那样子实在是不对劲的很。”
“你求你妹妹给我五妹看看吧?”
樊北然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的无奈犹在耳边,当顾渊回府后把好友的话转述给顾燕飞听时,神情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唏嘘。
说完了樊五姑娘的事后,顾渊又道:“妹妹,若是你不愿意,我就去回了樊北然那小子。”
再次听到“樊北然”这个名字,顾燕飞略有些恍神。
她知道樊北然。
上一世,大哥双腿受了重伤,被二房当作了弃子,是樊北然他们尽心尽力地帮大哥,请遍了京城的大夫,还特意请来了擅长治疗外伤的军医,可大哥的双腿还是瘸了。
大哥死的时候,樊北然他们几个大男人哭得不能自抑,也是他们帮她给大哥下葬。
顾燕飞垂下眼睫掩住情绪,若无其事地说道:“行啊,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樊家?”
见妹妹应下,顾渊便道:“不用你特意跑一趟,樊北然说,他会想办法把人给弄过来的。”他接过了顾燕飞递来的茶水,在一旁坐了下来,“我让梧桐去给他传个口信。”
顾渊吩咐卷碧去外院找梧桐,他自己留在玉衡苑与顾燕飞一起用了些糖水点心。
樊家离顾府不远,也就三四条街的距离,一炷香功夫后,樊家兄妹就到了。
兄妹俩一个穿杏红,一个着桃红,皆是衣着鲜艳,映得这间屋子里仿佛亮堂了不少。
见到樊北然时,顾燕飞其实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就见过樊北然,如今算是故人重见,她善意地对着他笑了笑,接着目光就落在了樊家五姑娘身上。
樊慕双穿了一件桃红色绣折枝芍药花襦裙,双平髻上插着一对嵌红宝石的累丝赤金簪,小圆脸,杏眼桃腮,玲珑小嘴,五官精致秀气,模样乖巧,瞧着人畜无害。
只是,她的面容略有些憔悴,白皙的脸颊微微凹陷,瞳孔迷离,眼窝处也是一片青黑的阴影,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
顾燕飞在打量樊慕双,而樊北然兄妹也在打量着她。
樊慕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直愣愣地盯着顾燕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惊人之语:“我二哥说,你能帮我和薛郎私奔?”
她弯唇笑着,两边唇角翘得高高,如月似钩,带着一种诡异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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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