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他也把康王给看透了,康王此人刚愎自用,又沉溺于儿女私情,比优柔寡断的先帝还不如。
要不是他们世家实在没有别的选择,要不是先帝就只有皇帝与康王这两个皇嫡子,他们真想换一个人。
按下五味杂陈的心思,萧首辅深吸一口气,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他慢慢地捋了捋山羊胡,下一句话锋骤然一转:“太祖皇帝一世英明,到了晚年却干了一件昏庸事。”
“王爷可知道?”
萧首辅定定地看着楚祐,眸色深如大海,果然,下一刻,楚祐脸上的不耐淡去了一些。
楚祐挑了下剑眉,多少被萧首辅的惊人之语挑起了几分好奇心。
世人皆言太祖皇帝英明神武,还从来没人敢把“昏庸”这两个字冠在太祖的头上,萧首辅这番话要是说到外头去,那可是大逆不道!
“还请首辅指教。”楚祐耐着性子道。
萧首辅也不卖关子,依然盯着楚祐的眼睛,接着道:“太祖皇帝晚年曾提过废太子。”
废太子废的当然是先帝。
“……”楚祐不由一惊,眉棱猛地一跳,忍不住就去想:太祖皇帝当年废太子是想把皇位给谁?
太祖膝下有十子,先帝是嫡长子,幼子为诚亲王楚池,父母爱幼子,莫非是诚亲王楚池?
楚祐眸色微凝地思忖着,就听坐于下首的萧首辅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凤阳大长公主。”
萧首辅的声音轻如徐风,可听在楚祐的耳里,却犹如平地一声旱雷响。
什么?!楚祐是真的惊了,双眸微微瞠大。
见他如此反应,萧首辅反而变得气定神闲起来,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才开始慢悠悠地说起三十年前的这段往事:
“太祖从前并不在意嫡庶,只言能力,可因为永承伯府的血案,太祖决心正嫡庶,就立了嫡长子也就是先为太子。”
“可到了晚年,太祖一世英名之人竟也变得昏庸起来,在天历二十九年提出了废太子,不顾朝臣上下反对,要改立凤阳,太祖还口口声声说,凤阳也是嫡出。”
“……”楚祐惊疑不定地看着萧首辅。
当年,太祖皇帝在朝堂上的威信极重,几乎到了一言堂的地步,百姓更是奉其为神明、为信仰,如果他坚持要立凤阳,那为何……
似乎看出了楚祐在想什么,萧首辅的唇角泛起一个近乎超然的冷笑,叹道:“所幸,太祖是人,哪怕再功绩盖世,再英明神武,再算无遗漏,这人总是胜不过天命。”
“那一年,北方赤狄大举入侵我大景,南方越国也蠢蠢欲动,两边前后夹击大景。这时候若是再易储,只会令得朝局不稳,民心动荡。”
“等到一年后好不容易平定赤狄,打退越国,不久之后,太祖皇帝又病了,从此一病不起……”
再之后,天历三十年,太祖皇帝驾崩。
在太祖皇帝死前,终究还是没有改立太子。
说起这段历史,萧首辅神情肃然。
楚祐也被感染了这种凝重的情绪,隐约感受到了一种宿命感。
先帝登基就是天命!
原来就是英明神武如太祖也免不了万年昏庸的命运,也终究抵不过天命!
“哎!”
静了片刻后,萧首辅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是,太祖皇帝还是太过偏心凤阳大长公主,虽然没能易储,却还是把《太祖手札》给了大长公主。”
此言一出,楚祐再次面色一变,失声问道:“……真在凤阳皇姑母那里?”
先帝临终时还念念不忘《太祖手札》,怀疑是凤阳拿了手札,这事楚祐也是知道的,但是,从前楚祐觉得凤阳就是拿了手札也无用。
萧首辅点了点头,拈须道:“太祖皇帝驾崩后,《太祖手札》失踪,先帝曾几次问过大长公主手札的下落,但大长公主的性格一向霸道,咬死不认,还反过来骂了先帝一通……”
说到这里,萧首辅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他的长随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快步地退出了正厅。
楚祐看出萧首辅有要事要谈,也令服侍的内侍退出厅堂,守在了厅外的庑廊下。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窗外摇曳的树影透过窗户投在厅中,一种庄重肃然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弥漫其中。
萧首辅双眸锁住楚祐的视线,正色道:“当年还发生了一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王爷想来也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