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飞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觉得怀念,也觉得亲切,唇角抿出一对甜甜的笑涡。
“我敬大家一杯!”她落落大方地一一给顾渊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敬了酒。
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杯杯酒是为了上辈子的情谊。
“妹妹真是好酒量!”樊北然对着顾燕飞比划了个大拇指。
“那是!你也不看看燕飞妹妹是谁的妹妹!”另一个蓝衣公子大力地拍了拍顾渊的肩膀,一句话把兄妹两个都给夸进去了。
他涎着脸,笑得谄媚极了,“燕飞妹妹,能不能帮个忙?我媳妇马上要生了,头胎,给写张顺产符呗。”
“费六!”顾渊一巴掌拍在了那蓝衣公子的胳膊上,清脆响亮,“你都要当爹的人,还这么不靠谱。我妹妹还没嫁人呢!”
顾渊说这话时故意在眉梢眼角放了一点点冷意,觉得费六这家伙就是欠揍。
“阿渊,揍他,别客气!”路似在一旁挑唆道。
费六公子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讨好地对着顾燕飞挤眉弄眼,“燕飞妹妹,看在我这一片贤夫慈父之心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几天看着你嫂子肚子越来越大,真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啊!”
末了,他还故意扫视了路似、樊北然等人一眼,又很欠揍地补了一句:“这些……你们几个没当过爹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费六公子如愿地挨了樊北然和路似的围攻。
看着玩闹的几人,顾燕飞忍俊不禁地笑了,“不用符。”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钱大小的翡翠平安扣,以红绳串着,打了琵琶扣结。
“拿着。”顾燕飞把这个平安扣放到了费六公子的掌心,叮咛道,“等婴儿出生后,就把这个平安扣挂在襁褓上即可。他出生后三天会有一个小小的劫难,不过有惊无险,此后会一生顺遂的。”
“燕飞妹妹,承你吉言。”费六公子眼睛一亮,急切地接过了那个平安扣,先是收在了袖袋中,可又觉得不放心,很快又转而那平安扣放入怀中。
仔细收好了平安扣后,费六公子回味着方才顾燕飞的话,急急又道:“出生后三天?那岂不是洗三那天。”
“燕飞妹妹,不如洗三那天让你大哥带你来我家给你小侄子瞧瞧怎么样?……哎呦!”
费六公子热切地盯着顾燕飞,话尾以一声痛呼作为收尾。
路似不客气地往费六公子的后脑甩了个爆栗,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小侄子,不是小侄女!”
“说得是!”费六公子神色一正,认错认得极快,“燕飞妹妹,我媳妇好看,瓜子脸,樱桃嘴,我家闺女肯定也是个美人,你肯定会喜欢这小侄女的。”
费六公子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
“好,洗三那天我一定去。”顾燕飞爽快地应下了,笑声清脆如铃,乐得费六公子赶紧殷勤地敬了她一杯酒。
樊北然、路似等人被费六公子方才的那番话炫了一脸,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樊北然拿起酒壶就给费六公子的杯子里添了酒,笑呵呵地说道:“费六,我们几个人里,就你一个人成亲了,还马上要当爹了,就冲着这两点,你今儿必须得自罚三杯。”
“凭什么罚我三杯?”费六公子不依了,抬手指着他们几人道,“我都十九了,比你们几个都大,我先成亲,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路似酸溜溜地说道:“哎呀,谁让你马上要有漂亮千金了呢!!”
其他公子笑得是前俯后仰,频频起哄,几乎把那悠扬的琵琶声完全给压了下去。
费六公子憋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拍桌道:“说的是,为了我闺女,也得喝。”
众人笑笑闹闹,吃吃喝喝,其实也就是寻个名目玩闹罢了。
在顾燕飞离开后,这些公子们就喝得更猛了,樊北然就因为今天来得最晚,被罚了三杯;路似因为投壶失手,也被罚了三杯。
没一会儿,好几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些许酒意,面颊微红,眼眸亮亮的,有几分微醺的醉意。
酒意正酣,琵琶声渐急,宛如瀑布急坠而下,又似万马奔腾……
“哇!哇……”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忽然就传来一阵若有所思无的啼哭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传进水阁里,在那悠扬的琵琶声中不甚清晰,那哭声只是响了两声,就戛然而止。
“咦?”路似的耳朵动了动,与樊北然、费六公子等人相互看了看。
这似乎是婴孩的哭声?
樊北然往顾渊看去,眯眼盯着他,盯着他,盯着他……
好一会儿,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阿渊,我听娇娘说,你妹妹养了只猫,好看极了,要不我把我家的狮子猫带来与它配个种?”
“它们生出来的小猫肯定是貌若天仙!”
“滚!”顾渊吐出一个字,随意地往樊北然那边踹了一脚,“我家晴光还小!”
只不过,他踹的不是樊北然的人,而是樊北然屁股下的椅子。
花梨木椅子发出“咯噔”一声,被顾渊踢得跳了跳,樊北然生怕自己会摔了,赶紧跳了起来,笑呵呵地丢下一句:“我去投壶!”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咚咚”的投壶声此起彼伏。
那婴啼般的声音没再响起,这些公子哥们也就当那是猫叫或者风声,谁也没有在意。
玩了几轮投壶后,路似第一个认输:“不玩了不玩了,就我一个人在罚酒!”
“有种我们就玩……玩……”路似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玩捶丸!”
话音刚落,就见梧桐小跑着进了水阁,快步走到了顾渊身边,禀道:“大少爷,岳五公子来了……”
“岳浚不是说今天来不了吗?”樊北然打断了梧桐的话,“哈哈,那今天就是他岳浚最后一个到了,得让他自罚三……不对,自罚六杯!”
路似等奇其他人唯恐天下不乱地连连起哄。
梧桐面露古怪之色,连忙补充道:“大少爷,二少爷也来了,说是恰好在外头偶遇了岳五公子,就一道过来给您道贺。”
梧桐说的二少爷指的自然是顾简的嫡子——顾潇。
今天要是没有岳浚在,梧桐早就把顾潇这不速之客给拦下了。
水阁内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僵,唯有急促的琵琶声不断。
在座的这些公子哥全都知道顾渊和他二叔的关系闹得很僵,分家的事甚至还惊动到了皇帝。约莫顾潇也是知道进门难,逮着岳浚干脆就蹭进了门。
顾渊淡淡道:“他要来,就让他来吧。”
梧桐松了口气,又退下去迎客。
路似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打圆场道:“阿渊,说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你家二弟了,那个小屁孩还哭不哭鼻子?”
“哭是不哭了,但还是怂了点,”樊北然一边喝酒,一边插嘴说,“我前些日子看到他,人家都把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了,他居然忍下了那口气。”
“与其忍,那还不如哭闹撒泼算了!”不知道谁点评了一句。
顾渊不予置评,众人继续划拳喝酒,嘻嘻哈哈玩得热闹。
不一会儿,岳浚与顾潇两人就在梧桐的引领下大步流星地往这边来了。
岳浚穿着一件玄色五蝠捧寿团花直裰,高大挺拔,神情疏朗,眉目开阔。
相比之下,比他落后两步的顾潇身高只到岳浚的肩膀,显得斯文瘦弱,身穿一袭蔚蓝色云纹直裰,乍一看,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我来晚了。”岳浚朗声道,相当自觉,二话不说地开始罚酒。
落后两步的顾潇也走到了顾渊跟前,得体地拱手见礼:“大哥。”
“听说大哥马上要调去金吾卫,小弟特意来道贺。”顾潇说着,还送上了一份贺礼。
分家近一月,顾潇看着稍微稳重了一些,礼仪、言行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神情间依然带着一丝不和谐的别扭感。
“有心了。”顾渊的声音十分淡漠,看也没看顾潇送的贺礼,直接交给了梧桐。
生怕顾渊下一句就是逐客令,顾潇赶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同时对着樊北然等人团团地行了一遍礼,对待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
“樊二哥,前天我在天音阁看到你了呢,可惜了,你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叫住你。”顾潇笑容满面地与樊北然搭话。
“是吗?”樊北然挑了下眉梢,心里觉得稀罕极了:顾潇这人从前一直有些目下无尘,自觉他是未来的定远侯世子,就要别人捧着、敬着,从不屑降尊纡贵。
顾潇含笑又道:“樊二哥要是喜欢看戏,下回我们可以一起去天音阁,我请樊二哥一起看戏……”
他说得热情,可与他认识了十来年的樊北然却莫名地生出一种汗毛倒竖的诡异感,忍不住想:顾潇是吃错了药,还是他爹被夺爵打击太大了?
樊北然一不小心就有些闪神,顾潇后面的话就有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顾潇反复叫了他两声“樊二哥”,他才回过神来,挑了下剑眉。
顾潇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挤出了一抹笑容,指了指窗外道:“我好像听到有婴孩在哭,你们可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