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及笄礼由皇帝主持。
皇帝发表了一番简洁的致辞后,就宣布及笄礼正式开始了。
丝竹声再次幽幽响起,顾燕飞不疾不徐地走到殿中,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满堂数以百计的目光全都投诸在她身上,或是赞叹,或是惊艳,或是艳羡,或是嫉妒,或是干脆撇开了目光。
阳光透过周围敞开的窗户与正门洒了进来,在顾燕飞的周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晕。
她身上的银红色衣裙逶迤地拖在光滑如鉴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孔雀尾羽般的裙裾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摇曳着。
随着少女的出现,这殿内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花香,似茉莉般清新淡雅,又似兰花般幽远醇厚,花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花园,令人感觉美不胜收。
很快就有人鼻子灵光的命妇闻了出来,这香味属于寸香寸金的月麟香,不但真贵,而且极为稀罕,从遥远的波斯而来,在大景朝,也只有皇室可以使用。
不仅是熏香,今天殿内用的藤席、摆设乃至奏乐的丝竹都极为讲究。
这位顾二姑娘还真是既好命,又好福气!不少女眷都在心中发出艳羡的感慨与赞叹。
今天的及笄礼相当隆重。
由凤阳大长公主为正宾,韦娇娘为赞者,大公主安乐为司者,还有满京城的命妇贵女作为宾客观礼,这已经是公主及笄礼的规制了。
宫里上一次办及笄礼是为了明惠长公主,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正宾是礼亲王妃,相比今天,尚略逊一筹。
而今天,皇帝竟然请动凤阳为正宾!
立于正宾位的凤阳今日穿了一件玄色吉祥如意暗纹褙子,花白的头发挽了个整整齐齐的圆髻,用一根碧绿玉簪定住,雍容素净。
年近古稀的老妇满脸皱纹,身姿依然笔挺,英姿飒爽,通身自带一股自信傲然的贵气,在这满殿的华服贵妇中,鹤立鸡群。
大景朝也只有这么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凤阳大长公主。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凤阳手执一支赤金累丝九翅凤鸾嵌红宝石发钗,含笑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她微微俯身,亲自给顾燕飞的发髻上插上这支流光溢彩的发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支赤金累丝九翅凤鸾嵌红宝石发钗上,眼里惊疑不定。
这支发钗不会是当年凤阳及笄时,太祖皇后亲自为凤阳插上的那支吧?!
据说,这支发钗是请前朝宫里银作局的老工匠精心打造的,凤阳戴上后,就曾在京城中掀起一股风潮,不少女眷都曾请京中的首饰铺子模仿这支钗的样式打造凤钗,可全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些年老的夫人们全都死死地盯着凤阳手里的这支发钗,几乎看直了眼。
凤阳拿着钗的手很稳,纹丝不动,俯身给顾燕飞插钗时,两人靠得很近,她粗糙的指腹不经意地擦过顾燕飞光洁的额头。
顾燕飞眸光一闪,微微抬头去看凤阳。
刚刚那一瞬间的接触,她能感觉到凤阳的魂魄又淡了一些,变得更微弱了,就像是一簇快要油尽灯枯的火苗,摇摇晃晃……
仿佛下一阵风刮来时,那簇火苗就会被吹熄似的。
顾燕飞的心似是被针刺了一下,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忍不住就抬手碰了一下凤阳的手腕,一触即放,瞳孔深黑如夜,清晰地倒映出凤阳的脸庞。
凤阳微微一笑,起身复位。
紧接着,身为赞者的韦娇娘小心翼翼地帮顾燕飞正了正发钗,那小巧精致的凤嘴里吐出一挂明珠流苏垂在顾燕飞的耳畔,摇晃生辉,映得她的眼眸熠熠生辉。
燕飞姐姐真是漂亮!安乐坐在轮椅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燕飞,乌溜溜的大眼睁得浑圆,简直不舍得眨眼了。
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安乐心中像是有一只小麻雀愉快地扑扇着翅膀直打转,心里为皇兄感到惋惜,要是皇兄也能在这里就好了。
安乐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赶紧执行她作为司者的职责,提醒顾燕飞继续下一步。
顾燕飞徐徐地直起身来,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流泻而下,颊畔那挂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苏轻轻摇曳。
金色的阳光下,她肌肤欺霜赛雪,微笑时,像是满树芙蓉瞬间齐放,云蒸霞蔚,光艳夺人,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息,看着眼前堪称绝色的少女。
顾燕飞优雅地躬身,先向正前方的皇帝谢恩。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比谁都高兴,含笑拈须,道:“免礼。”
“你这孩子至纯至真,很好,你爹娘在天之灵,看到你,也会欣慰的。”
皇帝容光焕发,那儒雅的面庞上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周围的萧夫人等世家夫人闻言,神情更僵硬了。就算是之前心中怀有那么一丝侥幸的人,此刻听皇帝这般当众赞许顾燕飞,就知道皇帝心意已决。
大皇子妃的人选必是顾燕飞无疑了。
“谢皇上谬赞。”顾燕飞落落大方地谢恩,眼角的余光看到大太监手里的一个银色怀表,不由会心一笑。
她对着皇帝俏皮地歪了下小脸,露出亲近之意。
为了她的及笄礼,他们都费心了。
而且,她觉得皇帝对她的评价挺贴切的,说她至纯至真,而非至善至孝。
皇帝喜欢她这小女儿的娇俏,哈哈大笑。
之后,顾燕飞又给凤阳以及在场的众宾客们行了揖礼,娴雅庄重。
至此,及笄礼便礼成了。
这要是普通的及笄礼,下一步就该是宾客们去恭贺父母教女有方,赞几句好福气什么的,可现在主持及笄礼的人是皇帝,这个步骤自然就免了。
众女眷恭敬地躬身行礼,齐声恭送皇帝、凤阳和安乐三人离开。
皇帝的离去让一众女眷如释重负,殿内的空气陡然一松。
众人也不再拘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人紧跟着也离开了清辉殿,有的人或妒或羡地望着顾燕飞的方向,也有的人笑容满面地上前与顾燕飞说话,更有相熟的女眷,围着顾燕飞恭贺了一番,言笑晏晏,气氛热闹。
说了一会儿话,她们才放顾燕飞去换衣裳。
顾燕飞就随顾云真一起回了桥对面的清涟阁,换下身上这身银红色大袖礼服,又穿回了原本的青莲色胡服。
她原本也想摘下头上那支凤钗的,却被顾云真拦下了:“燕飞,这支发钗伱戴得好看,别摘了。”
知顾燕飞如顾云真,知道今天顾燕飞要是不戴,接下来,以她的懒散,怕是不会戴这支钗了。
当顾燕飞整理好衣装从清涟阁出来时,桥另一头的清辉殿早就空了。
她与顾云真说了一声后,就让贺公公带她去找凤阳。
贺公公耳目灵通,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有了消息,亲自领着顾燕飞来到月明湖畔的一座石舫边。
凤阳独自一人站在石舫上,凭栏而立。
她身上披着一件太师青的披风,习习春风中,披风肆意飞舞着,周身透着几分孤寂与清傲。
她静静地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言不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殿下。”顾燕飞唤了一声。
凤阳转头朝她望了过来,浑浊的眼底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宛如化不开的迷雾,形容间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当她的眼眸对上顾燕飞时,表情柔和了不少,似从虚幻的迷雾中走回了现实,含笑道:“燕飞。”
顾燕飞走到凤阳的身边,对着她伸出了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手给我。”
凤阳就把手递了过去,顾燕飞抓过凤阳的手腕开始诊脉,凝眸诊了片刻后,用一种“您实在是不乖”的眼神看着她,道:“您昨晚又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