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我,缘何负我!”
宰予抬起长戈向上一横,正好接下阳虎的全力一击,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宰予手中的戈柄应声向内弯折,那把看上去势不可挡的铜戈离他的额头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刹那间,宰予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回放起了生平各种重要时刻的画面。
一肚子的诗书排着队从他的喉咙逆流而上,积压在他的嘴边,仿佛这时候如果再不露面,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两辆战车交错而过,宰予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阳虎高举长戈狂妄大笑道:“子我,你难道不怕死吗?是要生得富贵福泽,还是死入五父之衢,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就不会选吗?”
宰予一把扔掉手中弯折的青铜戈,重又拔出腰间的佩剑。
他开口道:“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阳虎闻言终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邪火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速来受死!”
此言一出,阳虎车驾再次冲着宰予杀来,但这一回,不待他近身,两发弓矢便自东南两侧发来。
阳虎眼疾手快,举盾抵挡。
只听铛铛两声,箭矢落地,阳虎顿时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完全放心,宰予又弯弓搭箭朝他射来。
阳虎举盾护于前胸,可谁知宰予这一箭竟然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射向了他的御者。
箭矢如利刃般划破空气,一箭贯过,为阳虎驾车的御者惨叫一声,捂着左脸滚下了战车。
失去了御者的控制,拉车的乘马顿时脱缰,它们扬起前蹄四处奔袭,阳虎站在车上一个不慎,竟然同样跌落。
宰予见状,灵机一动,放声大喊诈欺道。
“贼首阳虎已然授首!尔等乱党,敢不降我!”
此言一出,上军顿时阵脚大乱,有的人已经伏于地面开始请降,还有的则伺机逃亡,剩下一半阳虎亲信虽然仍在苦战,但却因为分神于阳虎的生死,导致进攻连连受挫。
夫子俯瞰全场,知晓战局已经变化,于是便一马当先在前开路,打算趁乱突围。
他高声喝道:“予啊!快跟上我!”
夫子驾车前驱,宰予的车辆紧随其后,而申枨则缀在最后负责清理追兵。
菟裘甲士、虎贲之士、曲阜国人分为三阵护卫左右,终于帮助他们摆脱了上军的包围。
摔在地上的阳虎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背,站起身来望着周遭乱象,今日第一次有了失败的预感。
他来的时候,带了三个旅,然而不过才经过公宫一战,三旅就只剩下一半了。
士卒们死伤的其实并算特别多,之所以会出现兵员损失,主要是因为变节与逃亡。
刚刚趁着宰予突围引发的混乱,有不少士卒偷偷离开了队伍,还有的干脆直接追随宰予而去。
他辖管的本部人马都这样了,叔孙辄、叔孙志还有公i极他们那边的情况只会更不乐观。
我的手里现在到底还剩多少人?
阳虎的心里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一旁的党羽发现阳虎从地上爬起,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一个个喜极而泣。
他们聚拢在阳虎身边请示道:“阳子,现在咱们怎么办?”
阳虎看了眼身后的公宫,又想了想方才宰予以宝器号召国人的举动,于是开口喊道。
“你们带一部分人先入公宫搜寻有无遗留的宝器,这么短的时间,国君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装车带走。
国君之所以支持三桓,不过是受到贼子蛊惑。我们得到宝器后,便以此作为信物颁布国命,号召曲阜国人跟随我们。”
“遵命!”
阳虎看着下属们带人进入公宫,不禁抿了抿嘴唇。
其实刚才的话他没有说完。
如果国人听从他的调遣,他就以宝器命令他们。
如果国人不听从,甚至于他战败了,也可以将这些重器献于别国,在外谋个好前程,以便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公宫的战斗告一段落,而南门的死斗仍在持续。
南宫适与巫马施关闭曲阜南门,抵御想要从南门进入曲阜的都邑战车队。
而子路则伙同漆雕开、宓不齐等人,协助荣氏、子家氏与驻守曲阜棘下的叔孙志激战。
叔孙志从大战伊始便想要一鼓作气吃掉这群人。
但谁也没想到,荣氏和子家氏就快崩溃时,子路率领一旅士卒拍马赶到。
子路快不行时,宓不齐与漆雕开又带着闾丘邑与夫重邑的徒卒从南门入城。
叔孙志的兵力优势逐渐被抹平,甚至隐隐落於下风。
其实论起兵员素质,他的上军绝对是要高过对面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的。
至于为什么会落於下风,这只能怪对面军中悍不畏死之士实在太多。
‘暴虎冯河’的子路打出了符合他粗狂长相的预期表现,领着麾下士卒一阵冲杀,哪怕陷入包围,以一敌三还是能反杀。
‘谦谦君子’宓不齐别看长得俊美,上了战场杀起敌来一点不含糊。
在他的指挥下,闾丘徒卒高举盾牌,以线状阵列,整齐划一的结伴前进,uu看书不断压缩着叔孙志的活动空间。
而‘负能量儒生’孔忠则将这几日加班工作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转瞬之间就射空了车上的三个箭袋。
但这几个人还不是让叔孙志最气的。
他最气的是,他啃不下来的这群人里,居然还有个拿剑的瘸子――漆雕开。
漆雕开的大名在鲁国虽然不如孔子那般响亮,但他的事迹,曲阜国人还是多有耳闻的。
也不知道是畏惧漆雕开的武艺高强,还是敬仰他曾经的义举,又或是二者兼有之,他麾下的士卒们,居然不敢近他半步。
他们只敢躲在盾牌之后,远远地朝他放箭。
眼下战事不利,叔孙志焦躁的回望着四周的街道,急的连连跺脚。
“派去求援的人都已经有三波了,阳子的支援怎么还不来?”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愿,他刚刚说完此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狂奔与车轮转动的声音。
“叔孙志!”
叔孙志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忍不住回头去看。
岂料这一回头,看见的却是数根朝他飞掷而来的青铜戈。
他还未抬手抵挡,那疾驰而过的战车便已经驶过了他的身畔,长戈入肉,捅入他的腹心。
叔孙志捂着腹部想要挣扎,然而却不能阻挡被人高挑过头,拿去祭旗的命运。
申枨单臂高举,任由叔孙志的血液顺着长戈流入他的袖管。
申枨震声大喊道:“贼将,叔孙志,被我申枨讨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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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