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鉏极惊惧失色,他看了眼四周围拢的党羽们,厉声道:“冉子饶我一命,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冉猛闻言,抬眼看了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冲的太猛,居然没注意已经身陷重围。
他一时犹豫,就打算饶过公鉏极,甚至于掐着他脖子都手都已经松开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战场上忽的传来一声:“尽客气也!”
冉猛一听见这四个字,刚刚松弛下的神情又猛地紧绷。
他满脸涨红,憋着一口气,挥拳狠狠砸在了公鉏极的前额。
公鉏极受到重击,两腿抽搐了一下,便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那些围拢而来的公鉏极忠党见状,一个个恨得咬牙,纷纷出戈,似是要将冉猛分尸。
冉猛左手夹住数根长戈,不顾另一侧向他砍来的刀兵,哪怕受伤,也要用右手硬生生提着公鉏极的领口,将他举过头顶。
他浑身浴血,立于战场中央,恍若战神。
冉猛大喊道:“还有谁?!”
失了主将,原本就处于崩溃临界点的乱党再也没有了抵抗的理由,他们或是逃亡,或是放下武器高声请降。
孟孙何忌见状,不禁赞叹道。
“从前经常有人问我:‘冉氏兄弟皆为鲁之勇士,只是不知到底是身为兄长的冉会更勇猛一些,还是作为弟弟的冉猛更勇猛一些。’
以前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看来,应当还是冉猛更勇猛一些吧?
他在阳州之役中与其兄冉会奉命先登,二人都是顶着滚木受了极重的内伤。然而三个月过去,冉会仍然在卧床休养,而冉猛此时居然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了!
只不过,公山子,你刚才对他喊得那句‘尽客气也’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能够将他的斗志激发到如此程度。”
一旁的公敛处父看见冉猛击败公鉏极,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因此也终于有了心情替孟孙何忌解答。
公敛处父道:“尽客气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只不过这四个字对于冉猛却有着特殊的意义,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的。”
“喔?此话怎讲?”
公敛处父道:“您还记得先前大野泽之战时,阳虎曾经在宰子到来前,率军进攻齐军的营寨吗?”
孟孙何忌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那一战不是败的很惨吗?”
公敛处父道:“当时我军战败逃亡,齐军在后追击。
阳虎见无人敢于断后,便假装没有看见身边的冉猛,说:‘欸!可惜啊!如果我国的勇士冉猛要在这里,一定能打败他们。’
于是冉猛便去追逐齐军,但出车后,却看到后面没有人跟上来。
所以他就假装从车上掉下来,向阳虎表示自己受了伤,无法继续作战。
阳虎听到冉猛的汇报后,就轻蔑的对他说了句:‘尽客气也。’
您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冉猛会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了吧?”
孟孙何忌听完,不免咂舌:“这……照这么说来,这次冉猛之所以会在伤病未愈的情况下,随我一起讨伐阳虎,也是因为这句话吗?”
公敛处父看了眼远处一身刀伤的冉猛,还有他脸上那一副‘痛,并快乐着’的表情,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这情况,多半是了。”
孟孙何忌笑着摇了摇头:“那这么看来的话,果然还是他哥哥冉会更勇猛一些啊!
你刚才说起冉猛假装受伤的事,我又想起先前与齐军作战时,我军不敌。
撤退的路上,冉猛也是装作脚上受了伤,所以就坐着车打算跑到前面去。
他大哥冉会看见了,就在后面喊他:‘猛啊!你是迷路了吗?你这是打算到哪里去啊?快回来和我殿后吧!’
这个冉猛啊!虽然力大无穷,但评价勇士,还是得看他的意志是否足够强韧。
在这一点上,冉猛还是差他兄长太远啊!”
公敛处父正想要附和,可忽然看见前方的士卒快步跑来回报。
“孟子,公敛子,不好了!有人说看见阳虎看见局势不妙,领军往城东去了!”
孟孙何忌闻言大喜道:“好!好啊!”
而公敛处父则赶忙向主君请示道。
“阳虎这是想要出逃!主君,请您立刻下令追击,万万不能纵虎归山啊!”
孟孙何忌听到这话,连忙摆手道:“子阳啊!既然已经击败了阳虎,平定了叛乱,就不要得寸进尺,赶尽杀绝了吧?万一把阳虎逼急了,我们就算战胜了他,孟氏的损失也不会太小啊!”
公敛处父闻言,急的连连劝诫:“主君!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现在阳虎新败,手下士气正是低迷,如果不趁现在将他诛杀。
等到他回到阳关,在北部站稳跟脚,重新聚拢人马、休整防备、收买人心,那时候再想将他铲除,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现在上天将阳虎赐给了您,您如果不珍惜这个机会的话,以后再想讨伐他,付出的代价就不是现在这么一点了!”
公敛处父苦苦相劝,可孟孙何忌却始终不肯松口。
现在曲阜城内,季氏与叔孙氏的实力都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在孟孙何忌看来,与其去和阳虎搏命,不如保存实力。
现在多损失一个人,等到战后论功行赏时,孟氏手中的筹码便要少一分。
公敛处父见他不听劝,也只得狠狠地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主君不允,我又怎敢违抗您的意愿呢?”
而就在孟氏内部扯皮的时候,阳虎已经带着人来到了曲阜城东南的小门前。
这处小门有别于曲阜四门,并不用于百姓通行,而是用于运送各种污秽之物。
因为这处小门并不显眼,所以三桓与宰予第一时间都未曾想到阳虎居然会选择这里出逃。
城下的看门人见到阳虎来了,竟然没有多做过问,而是直接将这座平时不常启用的小门打开,打算放阳虎离去。
看门人瘸着腿来到阳虎身前拜道:“阳子,人皆有时运不济的时候。希望您不要因为这次失败而意志消沉,鲁国还是有人在支持着您的。”
阳虎和他身后的党羽们听见了看门人的话,都忍不住面露惊奇之色。
阳虎更是不顾时间紧迫,走下战车来到他的身前拜道。
“您为什么要帮助我?放我出城,这可是死罪,您难道不怕死吗?”
看门人笑了笑:“我是个小人,曾经做过一些不道德的事情,偷窃了别人的财物,所以受到了国家的刑罚,成了残疾。
一日,我在街上行走乞讨时,您看我可怜,就询问了我的过往,还委派我来做这里的看门人。
我因为您的恩惠得以继续在世上存活,如果不是您,我恐怕早就饿死在道边了。
现在我因为您的缘故,得以多活了几年,我的生命是因为您而得以延续。
如果现在要因为您而遭遇死罪,那我也没什么怨言可以说的。您不要再继续耽搁了,请快出城吧!”
阳虎听到这里,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鲁国提拔了那么多人,然而事到如今,那些不是背叛了他,就是离他而去。
而继续忠于他的,除了自家子弟和为数不多的忠党外,竟然就只有这位看门人了。
阳虎向他拜了一拜,开口道:“虽然您愿意为我蒙受死罪,但我阳虎又怎么能用死罪来报答您的恩德呢?”
语罢,阳虎拔剑刺向看门人。
看门人一时吃痛,捂着受伤的手臂,不由愤怒道:“我本来就和您非亲非友,为了救你,我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可你反而刺伤我。怪不得您会碰上今日这样的灾难啊!”
阳虎听到看门人咒骂他,只是放声大笑,也不反驳。
而是登上战车,冲着看门人喊了一句:“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害之而返利,如果你能理解这五个字,也就不会只被我派来做看门人了。”
语罢,阳虎大手一挥,喊道:“全军听令,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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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痛苦不在于一无所有,而是得到上个月得到月票之后的本月的失去。
——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