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边筝准备的丹药效用都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浑身依旧隐隐作痛,盛霂已经看不到身上还有什么伤口了。
就是整个人湿漉漉的,有点难受。
她看着一手抱着自己一手牵着小羊、容颜陌生到了极点的简从安,心里头一回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生出了难以言状的亲切感。
青衣少女的皮肤是那样的柔软白皙,漂亮的眼睛像是桃树新生的花苞一样干净空灵,被春雨打湿的头发依旧顺滑黑润。
好喜欢,好喜欢。
想要亲近,想再靠近一点。
整颗心都雀跃不止地跳动着,想要彻底沉浸在芬芳迷人的香气中。
盛霂意识到这正是在山洞中吸引她的存在,而那种吸引人的感觉在贴近香气的来源后变得越发明显了。
这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感觉很不对劲,她甚至在第一次见到褚岩、那个各种意义上的自己的家人时,都没有生起过像现在这般炽烈的欣喜,相反的,她那会心里只有警惕与不安,到了后面,怎么说呢,多多少少还是会感觉到不自在——不会如现在这般,满心满眼都是纯粹到极点的美好情绪。
但真的太过于美好了,就算知道可能又会是幕后黑手操纵她的什么把戏,也根本生不出多少不满的意愿。
或许还有简从安来的太恰到好处的缘故?盛霂自己都做好了即使受伤也一意前行的准备,她已经知道了,前方的未知里不会一直有人在等着自己。
她得自己走,自己一个人向前。
她不能再呆在原地,等着艾落落来接自己了!
与在山上那会想要变强的愿望相比,她的心来得更为简单、炽烈,因为简单,所以无所畏惧。
骨头断了会好,伤口也不会一直流血,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有活下去的可能,他们凭什么断言自己活不过五年!她自身又为什么要纠结在意这种在命运的长河中不停波动的轨迹!
可就是如此,简从安忽如其来的出现还是让盛霂非常高兴,就像是话本子里的主角遭遇了危险,有着陌不相识的桃花仙子从天而降、仗义出手,真真是浪漫到了极点!
盛霂心下暗自警惕:“我现在好高兴,只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个美丽的巧合,背后没有打得啪啪响的算盘。”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巧合,愿意相信美好。
衣物贴在身上黏腻又湿滑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简从安察觉到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的小团子,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你再忍忍,前边儿就是我的居所了。”
她撒手松开了系着小羊的细绳,略带安抚地摸了摸盛霂的脸颊。
手下传来的触感如简从安所料的那般柔软得像是蓬松的云朵,冰凉凉的,偏又带着一丝不可忽略的温热,望着自己的那双安宁的眸子又像是小火苗,一点点地点燃她胸腔中炽热的、简单的喜爱之意。
盛霂的眼瞳是很浅很浅的水色,那种近乎接近了透明的白的色彩,通透又明亮,是极易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的。
恰如现在,系在脑后的黑鲛绡早就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何处去了,头发也散落了满肩,又被一袭青衣包围,她的眸色就成了浓郁的墨中被画笔缀进了一片苍青般的色彩。
怀中抱着个人,简从安奔行速度不减,脚下的步伐反而又加快了几分。
她的小云朵,真的好轻啊,比自己来塔里那会还要小得多。
“因着一些特殊的缘故,在桂院和附近的地界都是无法使用绝大多数的术法和法器的,这个一时之间和你说不清,我先带你过去梳洗,晚点见了教习你就明白了。”
被简从安按在了灌满温水的木桶中后,盛霂是生无可恋地挂在了桶沿上任由她揉搓自己的头发。
从进了草坡上的一个青石小屋后,她亲眼目睹简从安把自己放在了竹椅后扛着两个水桶去屋后的小溪中打了水,又在竹廊下架起了火堆吭哧吭哧地烧水,烧好水后拖了个木桶出来,先加开水再加凉水,觉得水温差不多了,就开始上手剥她的衣服!
剥衣服已经不是重点了,简从安这事事身体力行的举动,看得盛霂都要怀疑自己是来了个假的修仙世界。
你们好怪啊!祝山部远离人族疆域、没有许多术法典籍流传也就算了,怎么位于人族最繁荣地界的圣地也是一个模样!
使个术法是会怎样吗!为什么要折磨人!
而且看简从安那熟练的模样,类似的事怕是没少干,不看她本就泥泞的青衫下摆,动作大开大合间也愣是没让自身沾上一点灰。
“我错了,是我误会了,我不应该说小岩小气的。”终于意识到了阵法限制的不仅仅是单一种类的术法,盛霂仰头长叹,四处打量。
青石小屋的结构很有意思,四壁是青石,屋顶和横梁却是颜色深沉不透光的黑木,屋顶靠下一侧还开了个硕大的天窗,此刻细雨正与朦胧的光线一起透过大开的天窗落进了屋,与升腾的水雾交缠缭绕,氤氲生烟。
“你喜欢桃花还是桃子?”简从安起身走到柜子边上,对着上边的数个青竹瓶目露纠结。
盛霂不解其意,这两者和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联吗?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又爱极了粉白色,自然是喜欢桃花的,对于同样是粉白色的桃子,想到记忆里的桃子汽水,她自然也喜欢得紧啦!
“我是说气味,更喜欢哪个?”
“大概是桃子?”盛霂不确定道,小孩子喜欢更香甜的东西又有什么错。
“嗯,我觉得也是。”简从安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竹瓶,打开木塞后室内顿时甜香横生,她注意到盛霂盯着屋顶的天窗,不好意思笑道,“很奇怪是不是?”
“也没有啦。”
头顶被抹上了滑腻的膏状物,耳边传来指尖在发间摩挲穿行的沙沙声,独属于新桃的香甜气息在水流中化开来,盛霂只觉得自己被热气哄得昏昏欲睡,整个人不经意间放松下来。
她想起了在很遥远的过去,自己坐在小院外的竹凳上,艾落落也会像这样帮自己梳洗乱糟糟的头发,她的手又轻又软,力道恰到好处,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发丝划过脖颈,沾湿了轻薄的夏衫。
她还喜欢被又软又宽大的帕子罩住整个头顶,艾落落就那么抱着自己坐在屋顶,下巴搁在她头顶厚厚的帕子上,发丝在温热的晚风中一点点变得干燥松软起来,太阳也一点点落到山谷另一头的井里去,在月色展露之时,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院外的竹篱前。
她很喜欢,也很怀念,所以她现在很是欣喜。
“我觉得这个窗子很有意思哦,我们家以前的屋顶上也有这么一个窗子,不过比你这个要大上一点!”
不知道是在夸自家还是肯定简从安,也或许是两者都有,盛霂面带骄傲,扬起了小脸得意洋洋道:“母亲说这是为了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它就能一直陪着我们,母亲就会很安心。”
简从安被突如其来的夸奖染红了脸,心跳在对上那双比春雨还要晶亮的眼睛时微不可见地急促了几分,心中念着那还真是很有缘分呀。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凑到盛霂耳边小小声说道。
要是见不到天空,就会十分不安,这个习惯从简从安出生之时就已存在,进了无踪塔后也没能改掉,她便只能请了柳院的学子们帮自己改造了居所的屋顶。
为了这事,可没少被些尖牙利嘴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