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是永远存在的,不仅存在于身上,还存在于心里。
见着飞扑向自己的小小身影于奔跑中显得略微不自然的脚踝,腿骨、腕骨还有柔嫩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切口、裂口,在天极灵瞳的审视下是纤毫毕现。
片刻前平息的怒火积压在心湖的最深处,收好了自己的棱角,不露分毫,湖水表面,依然平静无波。
“小岩,你来接我啦!”
盛霂毫不客气地在自家弟弟的怀里坐稳,长时间的行走使得她的脚踝处隐隐作痛。
褚岩伸手拉过她的小手,在手腕处捏了几下,似笑非笑道:“疼吗?”
“不痛。”
对着那双此刻漆黑如墨的眸子,忽如其来的心虚涌上心头,盛霂想了想,又纠正道:“不是很痛。”
痛啊痛啊,痛多了就成了习惯,时间长了,不是很痛和不痛之间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的。”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角,拨开了又长又柔顺的额发,露出了下边漂亮到了极点的眼睛,满怀欣喜道:“我现在真的好高兴啊,小岩。”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想过自己能够和别的孩子一样去学院里进学,然后姐姐会在太阳落到井里前,来带结束了课业的我回家。”
虽然现在的情形和想象中的有所差别,盛霂也已经很满足。
小姑娘描述的时候给人一种极其幸福、怀念的感觉,眼睛弯弯,面上满是喜悦的神情,教人不愿打破这般美好。
褚岩叹了口气,千般万般话语尽皆咽回心中,带着人转身往外走去。
他本来就不是擅长言语的样子,不是么?
“我们要去哪里?”
“回家。”
暂时的安歇之处,也算家的话。
“今天在学院里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闻言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在短暂相处的同修到底算不算自己同学的这一点上犹豫了好一会,旋即不再纠结。
“先生和同学们人都不错,大家给了我很多见面礼。”
那堆奇奇怪怪的农作物已经被她单独取了一个储物袋小心翼翼地装好。
“我先前没有骗你。”褚岩很确信。
他说的是水月石窟中二人的交谈之言,盛霂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塔里的人喜欢做交易,也是有迹可循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家弟弟的问题,扭头看向身后一干二净的天幕。
这里,并没有落日的存在。
“下次,换我来接你回家。”
“好啊。”褚岩瞧着小姑娘逃避的样子,有些好笑,“那你得快些长高,不然我就得被院里别的学子笑话去了。”
盛霂不可思议道:“还有人敢笑话你?”
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褚岩想也没想就开口道:“打人是不对的,就算我是未来的塔主,也不能乱打人。”
“也是,你那一拳下去,对面是真的可能会没命的。”盛霂释然道,心里有一点点怀念梦境中那个自己拥有的力量。
纯粹、简单到了极点的力量,无需花里胡哨的美饰——最简单,就是最强大。
很快,她又察觉到自家弟弟话中不对劲的地方,非常不满地拽了拽他的头发。
“不是说不做塔主了么?”
而且桃李老人也答应了。
褚岩按住了自己的头发,无奈道:“在撂担子不干前,我总得给师尊再寻一个新的弟子。”
“你的意思是在找到合适的人选前,该干的活一样都不能少干。”
“这么说也没错。”他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顺利地换来了一个不满的眼神,同时解救了自己落入魔爪的头发。
心再如何冰冷,到底还是有在意的存在的。
盛霂想起了荆珠在交给自己玉简后、请自己离开前说的那句话,“藏好你自己的心。”
她捂着自己的头顶,疑惑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在交易中立于不败之地?”
褚岩笑了,“那你可以去和青风先生学学如何骗人,你已经见过他了。”
“骗人?”
唔,想了想,那确实是个很能说会道的主,盛霂稍加思索,“他修行的功夫到家么?”
“塔里没人比他更厉害。”
“可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他还说是你的数科教习,你瞧着也不太像会骗人的样子。”
至少,就没有骗过她。
“那不一样,我从不骗人的,学了是一回事,用不用又是另一回事。”
青石小道再长,也是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褚岩边笑边将怀中的小姑娘放到传送阵的正中,顺便开口解释道:“白日里塔中的执事出了些疏漏,才使得你用不了传送阵,现下却是可以了。”
眼见青芒渐渐包裹住了自己,盛霂惊讶地发现面前的空气中凭空多了一副硕大的地图,与青芒同色的光点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地图各处。
“那些青色的光点代表着分布在塔内各处的传送阵,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就好。”褚岩指尖划过地图上半部分的最东边,停留在了榕山的半山腰处,“你看,小槐居是在这儿,下边那个最亮的光点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桂院,在一层最东边的位置。”
“我和白教习在的榕院,是在一层的东南边,与桂院隔得很近,你得空了也可以过来看看,当然,我要是想过去寻你也很方便。”
小型传送阵通常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褚岩看着彻底被青芒包裹住的小姑娘,终是后退了一步。
“小岩,你好啰嗦啊,我在那边等你。”盛霂松开了攥在手心的发丝,似是安抚,小小声道,“你记得快点来。”
瞧那紧张样,害怕的到底是谁啊。
在盛霂的身影彻底消失前,面容柔和的少年笑着回应了她。
“好啊,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