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故作天真,等着赤火的回应。
“我觉得,应该是不一样的……”赤火沉默了许久,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有的事情,虽然对他而言还是很难接受,但那是别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去指手画脚的资格。
“我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君王是什么样子的人,也不知道万年前的妖皇与先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恩爱与否,但是——蚀日岛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它与世无争,干净又单纯,岛民之间的关系和睦,也没有外界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蚀日岛不是只有着人族的存在,亦有很多的妖族、兽族,有奇妙的存在维系了三者之前的平衡,岛上才有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既然那般好,你为何还要离开?”
赤火眉眼低垂,语气低沉道:“期望过于沉重,无颜面对,是赤火之无能。”
其实族中的长辈、父母,一直都没有期望过他能够成为什么样子的人,不是么?
也从来没有人会觉得,砸到他身上的那些资源,会是无谓的浪费,对于一个天生残缺、修行不顺的孩子,族人于他更多的还是怜惜、疼爱,那些族中的天之骄子们,为了顾及到小弟那可怜的自尊心,平日里总是收敛了光芒。
他,她,它,他们总是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赤火自嘲一笑,他一直都明白的,那些所谓的期望啊、负担啊,都只是他觉得而已。
从始至终,他无法面对的只有自己。
“如果他们不曾相爱,因何会有我们的存在?”赤火说得很认真。
“至于老祖,无论她爱上了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要是彼此相爱,那就很好。”
“你说得对。”白眠想了想,正色道,“要是彼此不相爱,有子嗣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惜有很多人不那么想,明明只是故事外的看客,只需要安静本分地看故事就好了,却偏要去故事里插上一脚。”
说罢,他看了一眼一直跟块石头般一动不动的楚轻尘一样,“你呢,你痛苦吗?有后悔过吗?”
白眠是在问,是否有对自己的出身感到痛苦,是否对……选择了那样子的父母,感到后悔……
楚轻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未改,轻轻摇头。
可那本来就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心未动,又何来痛,无所牵挂,又何来苦?
“你是这样子想的啊……”
白眠看着楚轻尘若有所思,丝毫没有往别人心上扎刀子的自觉,话头一转,又回了自己的故事上。
“王如愿以偿地拥有了自己的君后。”
【少女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她从始至终都没能拥有反抗的能力。】
“在千年复千年,千年又千年后,在举国上下的期待中,君王与君后的第一个子嗣,诞生了。”
“于此,神明与完美的君王开了第三个玩笑。”
“神明或许实在是无聊,又许是粗心大意,祂给那个孩子送了一份自身远不能承受的大礼。”
白眠上半身探过大半个木桌,单手俯撑着桌案,一手叉腰,漂亮的眼睛直直凝视着楚轻尘,话中意味不明。
“又或者说,这个特殊的孩子,本身就是神为祂最宠爱之人准备的礼物。”
“人……也可以是礼物吗?”赤火震惊道。
“所以我才说,也有可能是神明出了疏漏嘛!”白眠眼角带笑。
“你只要和她许愿,就相当于和神明许愿哦,她可以代替神明,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祂本不该是她。】
【她是神明最完美的造物,赠予神明最为偏爱之人。】
【她是桥梁,是有求必应,是规则的疏漏,是不该存于世之物。】
“当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便意味着世界的平衡彻底被打破,神没有说祂的偏爱所属何人,所有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都开始渴望自己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宠儿。”
“此种境地下,你们觉得,那个孩子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白眠低声感叹了一句,眼神中的空荡荡令楚轻尘心底发慌,生硬地别开了头。
本就没指望收到什么回复的白眠也没多在意,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赤火给打断。
“所有人?为什么会是所有人?我也会想那么做吗?”
白眠问:“你想吗?”
“不。”赤火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极轻,“实现愿望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你还太年轻,未曾遇上过不可解的疑惑,说得过于轻巧。”
带着鬼面的白发少年收敛了周身的气势,语气平和。
“不过这样子,我倒是明白了艾落落为何会选择你们。”
“艾落落是谁?”赤火不解。
“故事里某个因为乱认妹妹,导致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可怜鬼。”
楚轻尘终于有了反应,“什么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违背与破坏了游戏的规则,神借着众生的怒火打散了她的灵、肉、骨,她的灵魂与意识被永远地放逐于虚无之地,她的血肉被众神分而食之,她的骨被镇压于无尽天渊,”
“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你问我什么是万劫不复?”
寒冷干燥的地窖里泛起了一阵湿润的暖意,少年清澈的笑声像是冰川消融间落下的雪水。
“是与所爱阴阳两相隔,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