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夕食之后,兴儿伺候潘阳洗漱完毕,却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潘阳知其有事,便招至近前询问缘由。兴儿期期艾艾总算说明缘由,原来却是他与三个学子,在这鹿门书院中听了几日课,觉得甚是无趣。几位博士授课,只是在钻研陈竹旧简,咬文爵字。虽然其学问高深,却感受不到半点用处,全无先生讲的那般实用。
潘阳也听过书院两天课,感觉这个时代的教育方式,与后世完全就是两种形式。比如同是讲解《左传》中的一篇传记,潘阳会旁征博引,讲一些传记之外故事,以加深学子们对这篇传记的记忆,还可以顺势拓展一些知识面。教学同时,会将传记中所隐含的一些寓意或者道理讲解给学子们听。再启发学子自行深入思考,是否能够得出其他的见解,要求学子们对不同的见解予以讨论,以检验其合理性或可能性,这种授课方式能极大地激发学子们的想象力,拓展其思维能力。
学院的博士,仅将传记中的生字词或隐喻或明示的典故教授明白,隐含的寓意或道理却不进行深入讲解。毕竟他们的先生也是这样教他们的。接下来布置的学业便是背诵,抄写。如此教育的理念便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唐村学子自然不喜欢。
潘阳打发兴儿离去,心头不免有些沮丧,唐村学子内心不愿意接受鹿门书院,即使潘阳勉强其留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幸好自己还没有开口,否则真是一个尴尬的事情。然而潘阳的潜意识却又希望是这个结果,真是有些说不清楚。
潘阳决定还是当面问问几位学子,有没有愿意留下在学习的?毕竟在鹿门书院学习过的学子,前途应该比山村私学里的学子要好上不少。
次日晌食已毕,庞统庞士元邀请潘阳出门野游,二人正经过书院墙外,听到院内两个学子在争论,一个说道:“书中有言,仅是讥讽庄公对弟弟失教,且赶走共叔段是出于庄公的本意,何处却有庄公‘久有预谋包藏祸心’之言?俱为尔等异想天开一家之言。”
却原来是几个低年级学子在争论“郑伯克段于鄢”。庞统拉住潘阳停下脚步,欲知里面学子如何应付。
“首先,武姜请求封给京邑,庄公答应了。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且看庄公如何回答的:‘无庸,将自及’。此后,太叔修治城廓,聚集百姓,修整盔甲武器,准备好兵马战车,将要偷袭郑国。武姜打算开城门作内应。庄公打听到公叔段将偷袭的时候,说:‘可以出击了!’试问,先前庄公如此显而易见的处处忍让,为何此时却要一反常态,出兵京城击之?”
听声音,潘阳就知道是自己的弟子唐昭等人在与当地学子辩论,有心拉走庞统,不料彼辈兴趣上来,非听完不愿走。
对面学子无人应答,却听那唐昭得意道:“此便是庄公老谋深算之处,处处忍让却是层层设局,待共叔段罪行昭彰之时,亦是其不可自拔之时,最终毙其于一役,此可谓: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岂可以‘庄公对共叔段失教’如此轻描淡写,共叔段最终结局可谓庄公一手成就亦不为过。”
“更有甚者,庄公杀弟囚母,却借颖考叔之名,通过偷换黄泉概念为自身洗脱污名,然却脱不了真正虚伪之面目,无耻之尤。”
可以听得出院内学子一片哗然,如此说法书院的博士可是未曾讲过,怕不是哗众取宠吧?!
“精彩!”庞统不禁抚掌,移步前行。“低级学子竟有如此见识,吾鹿门书院又将出一英才,可喜可贺,博彦以为如何?”他是真心为书院高兴,毕竟是自家叔父主办的书院。
“的确可喜可贺,恭喜士元兄了”潘阳微笑着对庞统一拱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自己可不想做那种扫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