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喜欢吃的话,便都吃了罢。”
方吟拗不过他,把剩下那枚点心用油纸重新包好。
“先生,我一直在想,”她捧着油纸包道,“那把钥匙上的‘郁离’二字,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应当说的是竹子吧,”他想了想道,“似乎是《女红余志》里曾有过的,说是竹子这植物‘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故而也被称为郁离。这个别称雅致,我还曾想用它来作斫琴坊的名字来着,只是师父未曾答允,才作罢了。”
“竹子么?”方吟喃喃道。
她微微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又沉思起来。
快到锦州城门之时,天已经微微亮起。
马车拐了个弯,停在了岳畔琴舍门口。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妇人踉跄着迎上前,带了哭腔唤道。
方吟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她借着天边微弱的光线,才看清了那张冻得发白、嘴唇青紫的脸,“吴妈妈?”
“哎,我的小姐哎。”那妇人抹了把眼泪道,“得知公子出事以后,我就四处打听小姐的下落,十几天前才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谁知来了之后,发现这院子里没有人住。我等了这些日子都没有消息,本想明日就不再来,幸亏,幸亏小姐今日回来了。”
“先生,这是以前家里伺候母亲的吴妈妈。”方吟赶紧转头跟沈屹介绍道。
“这位是?”吴妈妈又抹了抹眼睛,凑上来问。
“我是这琴舍的主人,姓沈名屹。”沈屹微微颔首,开了门转身道,“吴妈妈进来说话吧。”
方吟带着她进了屋。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方吟取来蜡烛点上,又去烧水,泡了壶茶。
一口热热的茶下肚,驱散了寒意,吴妈妈的面色才红润了些。
她拉着方吟的手,絮絮地说着从前的事情,直说得她也开始眼泪汪汪。
沈屹将行李收好,才过来瞧她们,道:“天也快亮了,我一会儿便要进城,出门日久得去见见陆兄。方姑娘和吴妈妈不如与我一同进城罢?正好也可在城里找家馆子用些早饭。”
方吟用帕子擦了泪,道:“好的,先生。”
三人进了城,吴妈妈找了个机会悄悄地问方吟,“这位沈公子…与你是何种关系啊?你为什么管他叫先生呢?”
“先生他…”方吟本想说他就是玉淙的斫琴师,转念一想沈屹可能并不愿过多的人知晓,便只是简单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原来是这样啊。”吴妈妈点点头。
他们在一间临街的小食肆落座,点了三碗羊肉汤饼,伙计很快就端了上来。
沈屹随意吃了些汤饼,便先行离开去了闻雁琴斋。
方吟用勺子喝着香浓的面汤,小口慢慢地吃着。
吴妈妈却吃得心不在焉,又好像十分关心她这数月以来的经历,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
“小姐,你可不知道,”吴妈妈端起碗喝了口汤,抬袖抹了抹嘴,苦着一张脸道:“咱们方宅就快要保不住了。”
“此话怎讲?”方吟立刻搁下了勺子。
吴妈妈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凑近了低声道:“听人说宅子里上月开始闹鬼,锦州都传遍了。周大人请了法师来驱也没有用,后来实在没办法,就说打算将整个宅子全推倒为平地呢。”
“怎么会这样?火烧起来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在了吗?”
“好像是说老爷和夫人走得冤,阴魂不散呢。”
方吟皱眉,气道:“胡言乱语,爹爹和娘亲就算是成了鬼魂,也绝对不会是恶鬼。”
“嘘,”吴妈妈伸出食指比了比,“小姐慎言,莫要叫人听去了。”
面前的汤饼也吃不下了,方吟一下子起身道:“我去找周伯伯。”
吴妈妈却伸手拉住她,“小姐先别激动,依我看如今更为要紧的,是想想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在宅子里,赶紧想办法弄出来才是。”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方吟疑惑地看着她。
分明所有人都知道,宅子里值钱的物件被烧的烧,抄的抄,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吴妈妈被她瞧得有些心虚,慌乱补道:“我是说,小姐和公子小时候不是喜欢藏些小物件玩,若是能找回来些,也许可以卖点银子贴补贴补…就算是不卖,留着也能忆一忆从前的日子,不是挺好么。”
方吟又坐了下来,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饼,“家里不是早就被搬空了么,哪里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说那些金银字画,”吴妈妈又抬了眼,盯着她试探道,“万一老爷夫人或公子藏了些什么要紧的物什,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呢。”
“吴妈妈在说什么呢?”方吟觑着她,“若是有,我当初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吴妈妈见她如此,讪讪道:“小姐受苦了,都怪我当时去投奔亲戚,不然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能让小姐吃这么多苦头。”
“吴妈妈不必自责,都已经过去了。”她这才抬眸,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