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周谨毅听到果然急了,一下子拍桌站了起来。
“你莫要着急,听我慢慢说。”章豫知不慌不忙,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继续道:“当年方家出事后,你爹曾来问过我,可否将方府中的几幅孤品字画留下。我想着锦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钦差大人又刚刚故去,自是无人会去查这些细枝末节,便没有阻拦。”
他以手抚额,似万般悔恨,“不想,当年的一时放松,而今竟酿成大错。”
听到这里,周谨毅依旧紧拧着眉头。
章豫知慢悠悠啜了口茶,“谨毅,我知你定会觉得此事蹊跷。这案子好多年了,突然被揭出来,又恰逢你不在裕都之时,其实我心里亦是有所怀疑的。你若是也疑心于我,我也无可辩驳。清者自清,日久见人心,况你我也不是一两日相识了。”
“这是此案卷宗,你自可察看一二。”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案册,轻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去。
周谨毅顾不得送他,忙拿过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船桨推着水波,将画舫送到了湖心小岛。
待船在码头停稳后,七皇子李冯先行跳了下去,自顾地就沿玉色台阶,往那高处掩映在花叶之中的楼阁去了。
岛上种着白色的重瓣樱花树,稍有风动,半透明的纤薄花瓣便如鹅毛雪片般纷纷而落,美不胜收。
方吟与薛映淮却没功夫多看,赶紧快步跟上李冯。
侍从们抄了小道,加上脚步更快些,早就先她们一步到了阁中。等三人到达时,茶水点心以及一应需用都已摆放好了。
四面的雕花窗皆被推开,带着湖水清爽气息的风充满室内,一床朱漆瑶琴安置于桌上。
“你弹吧。”七皇子在软垫上坐了,绷着小脸,挥挥手道。
方吟正准备弹些寻常的高山流水,忽而余光里瞥见李冯身上挂着一个竹编小笼。她转了念头,抬手拨响琴弦,弹了一段民间小调。
那小巧的竹笼虽说精致,却与他一身华贵的穿戴格格不入,应当是极心爱之物。
李冯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但毕竟也才七八岁,想来定然也向往民间孩童的自在玩乐。
她忆起幼时的上元佳节,曾与爹娘和哥哥戴了各色面具混入人群,猜灯谜,赢下自己喜欢的花灯;除夕夜和哥哥在庭院之中放烟花,烟气里充斥着火药味,火光明亮灿烂。
后来,哥哥入了学府,可以日日出门,她便常常收到各式各样的小玩具。泥人、拨浪鼓、九连环、六角风车…自然也有过这样装蛐蛐的小竹笼。
方吟的手指翻飞,曲调轻松明快,也弥补了这琴因为久置而生涩的音色。
这是一支极活泼的小调,她曾听到某个包子铺的老板娘哼唱过。虽然那时她还是个小乞丐,但这调子一下便让她想起了幼时最快乐的日子。
“你如何会这个曲子的?”李冯瞪大了眼睛,倾身问道。
“回殿下,我在锦州的时候,偶然听一个卖包子的大娘哼唱,便记了下来。”方吟止了琴音。
李冯干脆站起来,垂下浓密的眼睫,拨弄着那个竹编小笼低低道,“这个是奶娘编给我的。她出宫前,常常给我唱这曲子的。后来,我就再也没听过了。”
他忽闪着大眼睛,瞧着方吟,“你再弹一遍给我听,好吗?”
适才张扬跋扈的小皇子,突然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恳求着,方吟心一软便点了头。
李冯这才又绽开笑容,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直将这小调弹了三四遍。有侍从过来耳语,李冯才摆摆手,转头对薛映淮和方吟道:“好啦,时辰到了,我该去见太傅了,你们自便吧。”
赏花会此刻已然开始,薛、方二人原本打算与他一并离开这湖心岛。
可没想到还未走到码头,映淮就发现自己左边的耳坠子不知何时掉了,应当是落在了阁里。毕竟是正经宫宴,仪容不整着实失礼,方吟便与她一同回去取。
不过,七皇子进学的时辰耽误不得,所以待二人回来,画舫已然先行离去了。
“二位小姐,撑船的公公说送了七殿下便马上回来接你们,”码头边的小太监一脸为难,诺诺道,“只是在镜湖上一来一去费些时间,要烦请二位等上两刻了。”
左右已经迟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两人就打算围着岛走一走,消磨时间。
不知不觉转到了岛后,这里的樱花并非前面的重瓣白樱花,而是单瓣的粉樱。
几棵枝叶繁密、花开如云的粉樱树后,有亭子一角的飞檐斜斜露出。
花叶挡住视线,看不清亭中的景况,却能听到有声音清晰传来,“皇叔,你就别犹豫了。”
竟是前阵子才碰到过的大皇子。
方吟急忙拽住了映淮。
二人不敢再往前走,亦不敢擅动,生怕发出响声,只好就地蹲了下来。
“况儿,不是叔父胆子小。”另一个声音响起,“冯儿今年才多大,一个顽童,怎的就成了你口中绊脚之石了呢?且他母妃正得宠,万一…”
大皇子的声音变得急躁,“我不是说了么,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主要为的是嫁祸三弟,若是老七命大活了下来,我也不是容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