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乘云亭下,假山流水未改,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了。
如今的大皇子府,就如一潭死水般不见半点生机。原本的仆从和侍女走的走,散的散,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大皇子李况日日将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不肯见人。
整个府里,现在全靠许凝一人撑着。她一个弱女子,被迫担起这担子,时常觉得支撑不下去,如今只是咬着牙坚持而已。
这天一早,许凝起身后在用早饭,虽只是清粥和两样小菜,现在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
管家李福敲门进来道,“夫人,有客人来了。”
“客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李况被贬、禁足府内之后,从前常有往来的人都惟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有客人。
李福点头,“他说要见夫人。”
虽不知来者是谁,她还是搁了勺子,起身道:“我去瞧瞧。”
许凝抬脚迈进前厅,就见到一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宽阔背影,站在那空荡荡的厅堂之中。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周大人?”
周谨毅回首,苦笑一声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大人了,夫人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夫人”这两个字从他嘴里一出,就如那利刃划过许凝的心,带来尖锐的疼。
她也觉得有无边的苦涩,“可以不要唤我夫人吗?周大哥…”
不过半月功夫,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儿就如那脱了水的花,整个都黯淡了下来。她的眼睛看着周谨毅,泪水一点点盈满,又溢出来,如小溪般蜿蜒在瘦了一圈的脸颊之上。
“你爹爹托我来瞧瞧,你过得还好吗?”看着她哭,周谨毅有些不知所措。
许凝用帕子擦了擦泪,却没有回答。
其实都不用问,也能看出她过得并不好。这府里的钱财都被充了国库,偌大的府邸就算没了人日常开支也很多,所以就连厅里日用的紫檀桌椅也被拿出去换了钱。
“这些银钱你拿着,”周谨毅将一个包袱递给她,“是许大人给你的,应该能支撑好一阵子。他说,让你千万别苦了自己。”
她的泪水又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你别哭,”周谨毅慌乱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周大哥,”许凝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你能带我走吗?”
“什么?”他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些,“这…这怎么好?大皇子他…如何会同意?”
许凝摇头道:“我已经有十日没见过他了,想来他是不在乎我在不在的。就算我离开了,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可你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就算他不再是皇子了,也是他的正妻。我是若带你走了,或许以后我们就都要亡命天涯了。”
“我不在乎,自成婚以后,我总共就见过他四次。我从未当他是夫君,我心里只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周谨毅只觉得离谱,赶紧打断她,“我先走了,许大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我…有孕了。”
在他转身之时,听到她低低道。
离去的脚步顿时便再也迈不开了,周谨毅缓缓转头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确认,自己所想的是否就是她想说的。
“你为何…要告诉我?”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他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如惊雷炸开。
“那日,是你?”
许凝点点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若不是有了这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怕是早就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我去求三殿下,”静默了半晌,周谨毅终于道,“你等着我。”
他将许凝拉进怀里,然后松开她匆匆离去。
几日后,大皇子妃许凝病逝。
就在大皇子妃下葬的第二日,清晨的裕都城门口,有人看到许大人与夫人身穿粗布衣,先后上了一辆马车。
他已经辞了官,将万贯家财全部交给了朝廷,自己分文未留。
马车里,早有年青的一男一女在等着他们。
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也穿着朴素的布衫,正挽着身边男子的手。见到二老便笑道:“爹爹娘亲快来,咱们出发了。”
车轮滚滚,缓缓向远方驶去。
半年后。
北晋都城建良,玲珑坊。
“陆大掌柜,这是我的房间!你当这里还是你的闻雁斋么?”
一位穿浓黑色深衣的女子叉着腰,将那绿檀木桌子狠狠一拍,蹙眉怒道。
她乌发半挽,似乎自带一股慵懒的气质。那宽袍大袖的衣衫不见半点花纹,头上也没有戴一样钗环首饰,却分毫不显素淡。观之只觉得姿容艳丽夺目,叫人几乎移不开眼。就算发着怒,也是极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