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宜人嘴边溢出一丝鲜血,红润的脸色越发不正常,良久之后,钟宜人古怪地笑了一声,微澜觉得这声笑容竟如当年在流寇手中救下他时发出的凄厉哭声一模一样。
雪花还在飘落,漫山遍野的洁白如玉,就如被人从天际间高高撒落的纸钱一样,凄凉孤清地铺满了大地。
“……我讨厌她,我讨厌所有人……除了师兄你……”钟宜人喃喃低语,抽出手帕抹去唇边的一抹鲜血,扶着身旁的梅花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不甘心,从第一日到托月派的时候我便不甘心,凭什么有些人生来注定高位厚禄荣华富贵,像掌门师尊那样,他明明资质平庸,不过是仰仗着托月派鼻祖的庇护罢了,”
“凭什么我生来注定孤苦伶仃,又凭什么因为我不是传统修习世家而全盘否定我的努力,我比托月派大部分人都要聪慧不是吗,师兄。他们欺我辱我,我发誓,终有一天我将会加倍奉还。那一天真的到了,师兄。宿琦的灵根是我废的,眼珠子也是我挖的,她罪有应得……”
纵然乱发染血,泪倾满面,钟宜人依旧俊美得如天上仙人般,跟他飘飘然说出的恶毒之语有莫大的落差感。
“钟宜人!”
“嘘,我快不行了,让我说完,”钟宜人撑着林中的梅花树一步步向着微澜走来,他早已经被伤透根基,无法进行自我疗伤,嘴边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滴落在雪地间,所到之处,绝望的一滩滩红。
“师兄,你有了出尘姑娘,就不需要我陪着你了是吗?你会跟她离开是吗,我害怕,我本就应该跟着短命的父母离开这个人世。但是你教我要活着,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让欺负过我的人受到应当的惩罚,这些,我都做到了。但是师兄你却不要我了,你留我一人,我没有了倚靠,没有了信仰,你想过,我应当如何活下去……我想一直与你常住此间,终日无忧无虑,我又有什么错?我想要一辈子当你为兄长侍奉你又有什么错?”
钟宜人终于吐出了一口鲜血,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恸哭不止,“师兄,我只是想对你好……”
良久后,微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怒道:“钟宜人,你当真是这样想!宿琦师妹年纪尚幼,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你被打入寒潭的时候,是宿琦在掌门师伯门前跪了一夜才免了你的惩罚!”
钟宜人的眉毛颤了颤,惨败的手指深陷雪中。
微澜闭起了双目,脸上堆起了苦涩的微笑:“人人道你是疯魔,我还帮你百般解释,没想到你真的坠了魔,竟凶残成性到同门师妹都不放过!至于出尘,你将她困于山间更是荒唐。若是再有人比你待我更好,你是不是全部都要将他们关押起来!这是报恩吗?还是你自己对出尘存在私心?”
“没有……”没有人会比我待你更好的。钟宜人绝望地想。
“也罢,你时日无多了,今日你我这份恩情就此了结,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你我二人永不相干。”
“永不相干,永不相干……”钟宜人呢喃了两句,抱着两臂慢慢躺倒在积雪之上,墨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微澜脚下那一身暗红色的裾袍。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缓缓合上两眼之时,钟宜人像是说着梦话一样,“师兄……对不起……下辈子你也要当我师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