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梁川顶着星空回了一趟凤山,懵懂的孝城在背窝里睡得正香。
艺娘好像已经知道梁川回来的意图,静静地候在孝城的房门前,梁川看着孝城,她就静静地看着梁川。
以前最思念这个男人的时候,看着小孝城满眼都是梁川的影子,那段岁月可真是难熬啊,这男人是得多狠的心,一去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丝音讯也不往家里传一下。
别人总说他再也回不来,老天爷给他这几年的风光,人间留不住,要他再回天上去伺候去了。
自己才不信这种鬼话,那些更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不就是想得不能再想了而已嘛,还好孩子也没有见过他爹爹,否则他也一起思念的时候,那可怎么熬啊!
原来他不是不想回来,怕是他一个人的日子比自己母子更难熬。
“大小姐是个好姑娘!”灯烛有些昏暗,让人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喜乐。
这时候还需要看吗,两人的一颦一笑已经那么了然。
“你如果不让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我反而要怨你一辈子!”
哎,长长的声叹息,艺娘也进屋给孝城的被子扯了扯,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只担心明天的溪里面鱼儿不够大,树上的鸟窝没有蛋,梦里他们便是做梦也是美滋滋的。
梁川一把搂住艺娘轻轻在她的耳边呢喃道:“等我回来,我就再也不走啦,欠你们的我这辈子慢慢还!”
七月的头一天,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雨,沈玉贞一个人给梁川送行。梁川并没有知会其他的人,场面搞得伤感梁川自己反而不舒服。
梁川留下耶律重光主持大局,自己带着耶律罕两个人轻车简从,骑马出发朝汴京而去。耶律重光要呆在家里主持大局,其他人跟着又不好办事,便只让耶律罕随行。
梁川没来过兴化还有泉州府以外的地方,耶律罕同样没有。两人手头甚至没有一份地图,背着一柄陌刀,就这样朝汴京去了。
陌刀用麻布裹着,就像背着一柄扁担,任人多看一眼也不会再看第二眼。
梁川甚至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还好自己包袱里的盘缠够多!三百年后徐霞客两条腿都敢跑到云南去,自己现在有钱有刀,还怕个鸟!
耶律重光说去汴京有水路陆路两个选择,陆路的速度极快,但是来去路途险峻,盗匪猛兽无数。水路路程时日极长,但是来路途舒服,朝庭为了保证漕运绝不允许水路有失。
梁川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水路方案。现在是在赶时间,要是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那还去干嘛?
水路就是走兴化府经连江、罗源县走霞浦县过仙霞岭,这条路是民间自己开辟的商路,路更不好走,但是一过了浙江路就是一路坦途,插起翅膀儿飞起来一点都不为过。
其实出福建还有一条路,而且是官道,就是走建州过延平府经崇安走江西交界的分水关,这也是千百年来陆路的主流道路。但是这条路千山万水崇山万壑,马力吃不消,也只有官家驿站不停地换马才扛得住。
梁川的那条路线水陆可以交替,沿线就是大中华的奇迹京杭大运河,走这条路白天赶路,夜里就乘船,综合考量下来是最省时省力的路线,而且沿线的经济好聚居区也多,相对于荒郊野外也是最安全的。
梁川走前,又多次郑重交待与艺娘几遍三种作物的种植方法,又找到何保正说了加大竹编供货量还有蚊香供应的事宜,自己又直接去了杨霸先家,碰上收拾行李准备去清源的杨霸先,交待了他管理的大小事宜,这总算将后事安排妥当,自己就能放心去京城了。
本想静静地离去,却不想乡亲都知道了梁川回凤山的消息!
北岸几乎还能走得动路的人全都来了,上到七老八十的族老,下到堪堪蹒跚走路的娃儿,自发地候在凤山那条北去的路口,笑着,哭着,候着梁川。
曾几何时,梁川失踪的消息传到凤山的时候何保正怔怔地不知道怎么跟村民们交待,村里面瞒着艺娘给梁川盖了一个衣冠冢,不少人还去坟前念梁川的好,偷偷抹眼泪。
他们不是忘本的人,梁川带着他们赚钱,给他们好日子,苦日子谁家不过怕了,恩人的情怎么能忘?
梁川是不喜欢这样,不过架不住乡亲们的热情,只好接受了。
凤山路口的万达店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有酒有肉。
何保正领着梁川先是祭拜了一下,村口的有一个小神位,一个石头砌的小庙,里面供奉着路神。
梁川吃了几盅践行酒,拿一个水袋灌了满满一壶南溪里面的溪水,何保正嘱咐梁川道:“到了汴京以后,倒掉一半水壶里的水,然后再装一半汴河水,一口气喝完,这样就不会水土不服了!”
这个流程是离开家乡的人都要做的,人离乡贱,除了亲人的祝福,还有就是神灵的保佑。
心理上的安慰大于实际对于健康的认识。这水要是等到汴京再喝,不用想梁川也知道,不拉个七天七夜绝不罢休,那水妥妥的都会臭掉!本身水里的微生物还有寄生虫之类的就多,现在是夏天,更是滋生得不可计数。
但是,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梁川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不忍当他们的面将水直接倒掉,只好脸上挂着笑意将水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