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无忧无虑的挥霍光阴过好日子的时候,大哥却是用同样稚嫩的肩膀,努力的撑起了这整一个家族的希望。
他们却从未想过——
这些压力,原是该三兄妹一起扛的,而不该是他们全部置身事外,把一切都丢给大哥去承担。
包括家里的爵位,朝堂上的重任,甚至于——
因为男女私情和他的婚事弄出来的烂摊子,还有秦颖任性时候惹出来的祸事,都是由他大哥出面替他们解决收拾残局的。
也是直到了今天,在秦颂不顾秦太夫人伤心阻挠也无动于衷的坚持要离京时,秦硕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胆战心惊。
他记忆里的兄长,一直都是个坚韧、严肃、无坚不摧的存在,仿佛没有任何一个困境是能挡住他的。
可是这一次……
因为区区一介女子,为了一段思而不得的感情,大哥他居然孤注一掷,不管不顾的想要逃离。
与以前的兄长两相对比之下,秦硕切实感觉到了他此刻深陷泥潭的痛苦。
甚至于隐隐的觉得——
如果这一次,他们不放他走,大哥可能真的就绷不住了,随时随地都会崩溃甚至直接堕落下去。
也或者,将要压垮他的,也并不仅仅是对祁欢的不可得,而是这么多年压在他身上的所有责任和压力日积月累下来的结果。
从小到大,兄长都在为了撑起家业门楣而不屑的努力,祁欢……
这可能是他这前面二十二年人生里唯一完全出于私心,想要冲破一切的束缚,打破禁忌去得到的一样东西。
所以,明知道祁欢曾经和自己定过亲,明明因着这一重身份就应该理智不要陷进去的,他当初还是放任自己往前走了。
生平唯一的一次叛逆,即将以两手空空收场……
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
秦硕坚定了信心,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唇角微微扬起一点笑:“没关系,即使放了大哥走,母亲的身边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年里,我们都是躺在大哥身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鬼,总不能一辈子都赖着他。”
秦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虽然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畏惧,可是看着眼前变得仿佛判若两人的二哥,还是撇撇嘴,由衷道了句:“你现在看着挺吓人的你知道么?就跟被大哥上身了一样。”
秦硕:……
秦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平时比秦硕更不操心,最大的烦恼就是挑选衣裳首饰,即使家里出现了一定的变故,天塌下来她也觉得不需要她来顶。
现在她二哥突然雄心壮志爆发,扬言要挑大梁……
拉她入伙而已。
她想想也便随波逐流了。
大哥那脾气,说一不二,劝又劝不回来,他们总不能跑去告诉母亲说大哥是因为单恋祁欢受了情伤,才必须放他出去疗伤的吧?
那样,母亲一定会不管不顾,觉得是祁欢毁了他们优秀的大哥。
可是这种事——
本来就是单相思,难道是怪人家姑娘太优秀吗?
就很没有道理!
于是,这天开始,武成侯府门里,就成了个秦太夫人和秦颂母子冷战,秦硕和秦颖两兄妹一边倒的合力糊弄着秦太夫人、和稀泥的局面。
秦太夫人被这一双儿女拖着,过了最初那股气性之后,终究也是没有跑进宫去要回秦颂的折子。
秦颂那折子递上去,皇帝那里却自主的犹豫。
一直压到第四天的早朝上,这才迟疑着当面问了秦颂的意思。
秦颂的心意自然没变,当面表示自己想要去南境军中历练,算是子承父业,去他父亲曾经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上历练几年。
皇帝依稀也是知道秦家的情况,包括这两天秦太夫人大闹阻挠秦颂从军一事,所以虽然秦颂态度坚决,当天的早朝上皇帝也没给个准信到底让不让他去,只说再考虑一下。
秦颂的这个决定,也是出乎顾瞻的意料之外。
等到下了朝,他便匆匆追出宫门,想跟秦颂聊聊这事儿,结果却被贾公公过来拦截,将他叫去了凤鸣宫。
顾瞻与顾皇后姐弟虽然同在京城,但是宫苑深深,再加上平国公府有权有势,朝中是忌讳朝臣与后宫过分接触来往的,即使顾皇后贵为皇后,也即使皇帝都不介意他们姐弟频繁来往……
但他们自己有分寸,平时没什么事,顾瞻一般就是一月两次,进宫请安而已,并且去了也不多留。
这日顾皇后特意叫人来寻他,他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横竖秦颂那边皇帝还没准奏,也不急在一时,顾瞻也便转头又回了宫里,去到顾皇后那。
“姐姐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顾瞻去了便直接开口询问。
彼时,顾皇后正在处理宫务,闻言笑道:“跟你倒没什么关系,是本宫听说我那弟媳与废妃杨氏家里积怨颇深,你不是还答应下回进宫来顺便带她去见杨氏一面的吗?都是自家人,就不用特意算着下回进宫的日子了,就明日吧,你叫她来就行了。”
祁欢去杨成廉家闹了一场之后还有点小小的遗憾,那就是还想再和冷宫里的文妃见个面。
没别的意思——
就棒打落水狗嘛!
毕竟中秋宫宴上的局,即使宁氏才是主谋策划,文妃也是不遗余力出面安排布署了一切,她总不能厚此薄彼,只算一边的账。
因为不是什么太紧急要办的事,顾瞻就没特意安排带她进来,只说等下回进宫来给顾皇后请安的时候顺便稍上她。
太子云湛也对两个杨家的事很感兴趣,当然,纯粹就是私人兴趣,他揪着顾瞻打听,顾瞻不能连他都瞒着,也就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显然,顾皇后这小道消息必然也是从好闲事的太子殿下那里听来的。
顾瞻抿了抿唇,却对自己亲姐姐的主动殷勤未予回应。
顾皇后打完一轮算盘,没等到他的回音,这才重新抬眸看向他:“怎么,她明日不得空?”
“不是。”顾瞻道,他表情肃然看着顾皇后,语气微微迟疑,“您找她是有什么事?如若是朝堂之事,最好不要牵连到她。”
他的语气平和,不能说是在控诉或者指责当朝皇后,但又显然——
更不是秉承着君臣之道,在低声下气的求情。
这,算是郑重的表述了一遍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顾瞻是了解自己的姐姐的,她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即使要替他向祁欢和祁家人表示好感,大抵也就是赐礼,多送些东西过去也就是了,而不会精细无聊到连祁欢想见文妃这种恶俗的小事她都主动插手帮着安排。
所谓无事献殷勤嘛……
顾皇后唇角微笑的弧度甚至也没变一下,面对自己的弟弟,开口了便说了句直扎心窝子的话:“从你决定非她不娶那天起,这朝堂之事就已经与她有关了。人都进了这个圈子里,还想要独善其身就更不可能。”
所以,不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体谅,非要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卷进这漩涡里来;
而是——
顾瞻看中祁欢时,就已经亲手将她扯了进来。
顾瞻的唇线,一瞬间绷得更直,袖子底下的拳头更是微微攥紧。
可他依旧紧咬着牙关,没松口。
顾皇后这才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自案后绕出来。
她走到自己弟弟的面前,抬起头,注视他的面孔五官,表情语气都是温和的,言辞却依旧犀利无比:“不必苦恼,那个丫头本宫见过,她不是个蠢人,又焉能不知自己已是局中人?她都愿意为了你装傻充愣,你也大可不必这般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她说着,脸上笑容就又灿烂许多,抬手拍了拍顾瞻的肩膀:“女人啊,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并不是你想的那般软弱无知。而且你放心吧,本宫虽是有功利之心,但也还是会顾念你的,叫那丫头过来就是叫她顺手帮个小忙,而且只要她不愿意,本宫也一定不会勉强。”
她话到这个份上,顾瞻就是想要拒绝她都难。
虽然顾皇后有一重皇室的身份,事实上顾瞻倒也清楚,无论如何,她不会真的将祁欢置于险境,这样糟蹋利用他们之间的姐弟之情。
而彼时,祁欢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惦记自己。
她在府里窝了几天,这会儿又遇上点疑难——
云娘子亲自过来说情,想让她收了云芷到春雨斋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