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又发炎,请假一天。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巫与觋唱道。
这是楚国的祭祀,那时候楚人的祭祀才刚刚结束,在女人们手中传递着的香草被斜插在门前的祭坛里,白茅上面的祭品还没有撤下来,一些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可口的肉食和水果。
从桃花树下取出的酒水,从沙子上往下一层一层的渗透,仿佛这样地下的老祖宗就可以喝到了一样。
郢都水边上的杜若等了很久才碧绿起来,城门边上的细沙被大风吹到了另一半,引得众人连忙去追沙子。
端木蓉的目光越过城外的那一片桃林,此时桃花盛开,桃林的颜色竟然显现出异常的鲜红色,这让她忍不住想起来师傅告诉她的那一则预言,当桃花鲜红的像女人抹了口脂的红唇一样,灾厄也就快来了。
一个月前,端木蓉从卫国出发,来到了楚国的郢都,此时端木蓉紧紧的盯着祭坛上摆放的鼓、瑟、琴、竽、参差,狂风吹起了端木蓉的秀发,端木蓉紧张的把秀发整理好。
这风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可怕,刚刚的笑声和参差声仿佛已经在这里消失了数百年,端木蓉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她这样想着想,背影很快消失在这恐怖的桃林中。
九月,天虽凉,但未寒,大风吹的断断续续,时而狂风吹来,时而微风拂面,这风阵阵卷入山间的竹林,小溪流中。
窗边的烟囱上的烟一冒头,就会被风吹散到空气中去,仔细一问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杜若、杜蘅、辛夷燃烧后的香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镜湖的水清澈透亮,能清晰的照出人影来,这就是镜湖名字的由来,阳光在镜湖的水面上流动着,端木蓉心不在焉的用秀足踢着湖水,她的心情越来越凝重起来,哪天她在楚国看到了云间的九嶷,雾中的沅湘还有那祭坛中的少司命,祭祀中少司命一身紫衣,在神坛上面薄纱下的脸庞,端木蓉看的极为清晰。
端木蓉是一年前才搬到镜湖医庄的,要知道那还是她第一次来到楚国的凌阳,端木蓉特意计算过,从郢坐船到这里需要一天一夜,从钟离到这里也需要一整天了。
端木蓉来到镜湖医庄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屋前屋后种上了秋兰,蘼芜和江离,这些是端木蓉思念师父所以从巫山带过来的。
对于端木蓉来说巫山是个好地方,哪里充满了她的回忆,巫山的云,巫山的雨,巫山的雾都是端木蓉最喜欢的事物,尤其是那长在巫山上草木的叶子,那盛开的花朵,还有那巫山独有的泥土芳香。
还记得端木蓉第一次去巫山的时候,哪里的山水和自己以前见到的仿佛是两个世界,卫国的淇水仿佛是不会老的,它仿佛从天地诞生时就存在了,而巫山的时间是不会动的,就像师父一样,也不知道师父她怎么样了。
端木蓉从穿上搬下来四个大大的箱子,尤其是那几个装着医书的箱子,让那几个医家弟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搬进了屋里,端木蓉又接着使唤她们,让她们帮自己把这堆竹简分门别类的摆放好并做好防虫防蛀处理。
端木蓉在清扫竹简上的灰尘的时候,她想起了一起和师父学医的时候,这段时光就像这竹简一样,从翠绿色变成金黄色,最后变成了墨黑色。
而让端木蓉最宝贵的那个箱子里,有着上好的银针,还有那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神药和幽兰丝巾。
银针是用来治病和杀人的,端木蓉在想师父的意思是,让自己用这银针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人在镜湖医庄闹事,那就让他闭嘴。
幽兰丝巾是用来预防毒气入体的,幽兰丝巾是用百草丹的余液浸泡而成,师父说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毒气用幽兰丝巾都能预防,如果这种毒连幽兰丝巾都防不住,那就赶紧逃跑或者认怂求饶。
因为毒气如果连幽兰丝巾都防不住,那这毒气一定是天下奇毒,这种毒不用百草丹是根本救不了的。
端木蓉在见到师父的第一年时,所见到的毒比很多行走江湖的人一辈子听闻所见的毒药多的多,端木蓉一向不以为意,世间有毒那就必有解药,不然农家的人这样作死,农家早就没了。
等端木蓉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好之后,她把一块木牌挂在了墙上。
“第一秦国的人不救”
“第二姓盖的人不救”
“第三因逞凶斗狠比剑受伤的人不救”
这木牌是师父给端木蓉准备的,让端木蓉挂起来,端木蓉虽然不知道这三不救的由来,但她知道师父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并没有问师父为什么。
这镜湖医庄地处偏僻,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与秦国更是相差甚远,这这些年来秦国人没见过,盖姓之人也没见过,最多的还是比剑受伤的人。
每一次端木蓉见到这些人都会指了指木牌,看了看伤着留下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然后扔下一瓶药转身就走了。
端木蓉又做梦了,这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的一切都是馄饨的,仿佛被细纱蒙住了眼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雾蒙蒙的景象,远处依山傍水,天空中下着丝丝小雨一个青衣女子撑着伞站在桥头,远处一条小船上,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可是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端木蓉缓缓的睁开双眼,炽热的阳光让她感觉眼睛刺痛,大脑一阵眩晕,端木蓉立刻紧闭自己的双眼,又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想要用手捂住眼睛,可此时的她哪来的力气她只能无力的微微动动手指头,根本没有力气抬起玉手。
就在端木蓉难受的身体发颤的时候,那炽热的阳光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润清凉的微风,空气中弥漫着透人心扉的草木香气,在这股香香的味道中,端木蓉又睡着了。
当端木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睡了太久,那种眩晕恶心的感觉依然没有消散,大脑失神了几秒钟,口干舌燥,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端木姑娘,你醒了啊,感觉好点了吗?”
端木蓉艰难的转过头去,望向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仔细为自己遮挡阳光,为自己扇风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袭白衣,仿佛是世间最白最美好的事物一样,就像是天边下完雨的云朵一样,洁白纯净。
衣服上有着复杂美丽的暗纹,淡雅又不失威严,隐隐约约中从纹路中看到一条黑色的巨龙。
端木蓉看不清男人的脸,可她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梦中的那些场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丝刺痛,一丝迟疑,又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用手抓住这些记忆,可却怎么也抓不到,不知道为什么,端木蓉此时心里很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肝肠寸断。
端木蓉皱起秀眉,她想要坐起来,可是自己浑身毫无力气,只能像个小虾米一样一挺一挺的。
身边的人似乎感觉到她的意图,俯身,双手扶住她的肩,帮她起身。她这才看清他的脸。
只见这个男人眉眼如画,笑起来就像是三月的微风一样温润,眼睛却如同桃花潭水深千尺一样,任你怎么看也看不见底,多看几眼还会沦陷进去。
“竟然……会是他!”端木蓉瞪起眼睛,随后反应过来,任命般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都是符合常理的,毕竟他是那个人啊,自己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只是让端木蓉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自己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他。
这个男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变,依旧喜欢穿着一身白衣,喜欢嘴角挂着那淡淡的笑容满脸都是自信,仿佛天下都被他握在手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多少还是有点变化吧,比如他那越来越深不可测的眼睛,比如他那看自己的眼神。
端木蓉看着男人的脸,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了,男人坐在她的旁边,手还停留在她的肩膀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为小屋增添了一抹金色,美得仿佛是一副画一样。
端木蓉忽然感觉怪怪的,她闭上眼睛皱了邹眉,身边的男人笑了笑,轻轻说来一句“端木姑娘,刚刚得罪了”便轻轻的拿开了双手,放开了她。
经历过刚刚苏醒的懵逼和久别重逢的惊讶,昏迷前的种种画满逐渐的回到端木蓉的脑海之中,那危机四伏的场面,千钧一发的危机感紧紧的包裹住她,那血与痛让端木蓉阵阵揪心,她忍不住的身体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