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准备着出逃。
她已顾不得许多,只要剩下这口气,那怕死她也得见我堂哥一面。
临近黄昏,接亲的队伍来了,新郎笑意盎然,好不容易撒了红包才进了门,见到白丽丽看她苍白着小脸果然楚楚动人。
闹腾够了抱起白丽丽,觉得她体重刚好,出了门白丽丽的父母相视而笑,他们以为终于好事成双不必再有顾虑了。
白丽丽在接进郭家大门的时候突然说肚子不舒服。
她肯定地告诉郭海天可能自己的阑尾炎犯了。
这还了得,郭海天当即扶着白丽丽下了楼,将她送往市医院。
进了急诊科大夫检查了一下,病人检查指标一切正常,但看表情异常痛苦,只好让住院再做检查。
白丽丽躺病床上便催促郭海天回家拿一些日常用品。
等他走后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了一下郭家的特权,她要求医生让自己打个电话。
医生早受过郭海天的嘱托,得知他的身份后那有不答应白丽丽这点小事。
白丽丽给自己最好的同学许惠娟打了电话,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姑娘早已嫁人有了孩子,白丽丽自己在医院有急事,让许惠娟两口子都过来,她知道许惠娟的丈夫在单位开车。
挂上电话盼着许惠娟来,人家还没进门白丽丽已泣不成声。
许惠娟锁上病房门,知道白丽丽遇到了难为事,拉着她询问,白丽丽将自己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最后要求许惠娟爱人送自己出太原城。
“你们陪着我搭一个长途车就可以了,我必须走,不然我今晚跳楼!”
许惠娟没有想到她会遭遇这样的事,看来不送她走是不行的。
得立即行动,不然一会郭海天就赶回来了。
三人趁晚上护士不注意匆匆出门下了楼。
许惠娟的爱人正好开车过来的,白丽丽打开车门坐在车后,车子调转方向,向城外急驰而去。
直到开出城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拦下了一辆去荣城方向的大货车,车上司机是山东人,一听白丽丽有急事,没有推辞就让上了车。
和许惠娟两口子告别,白丽丽坐上货车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石头。
她已顾不得去想父亲怎么暴跳如雷,她不敢想象郭家怎么会责怪父亲怨气冲天。
她顾不得去理会身后的事了。
连着好几天的胆颤心惊,她现在才有了完全的放松和平静,车子行驶在夜中,白丽丽靠着驾驶室的车窗睡了过去
我堂哥在前天上午听到了白丽丽要嫁给郭书记儿子的确切消息。
说婚礼就在明天。
他放下笔去单位的院子中转了一圈,来到那棵老柿子树下,他点着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他本来不抽烟,自从白丽丽走后他就买了一盒抽了起来。
柿子快熟了,红彤彤地挂满枝头。
他想起第一次等待白丽丽去看电影自己就站在这树下等她。
然后晚上回来,白丽丽送了他一枚柿子树叶。
那枚叶子他夹在床头的书中,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吻一下它。
如今,白丽丽要嫁给别人了,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堂哥的眼泪就溢了出来。
还得回去工作,不然怎么办,他连伤心的时间都有,生活容不得他长久的伤心。
伤心只有在无尽的黑夜里,伴随着心灵的疼痛让他失眠到天亮。
第三天的下午,白丽丽走进了文化局。
领导已接到过他父亲的电话,说白丽丽若是到单位了一定马上给他来电。
领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和所有同事看到白丽丽突然回来了。
她穿过楼道,推开了我堂哥的办公室门。
我堂哥正坐在桌前发呆,他听到门响,回过头看到了她。
他站了起来。
“敬忠,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荣城,不会离开你
他的嘴唇抖动着说不出一句话,他向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白丽丽。
泪水,从我堂哥的眼中滚落,滴在了白丽丽的头发上。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同事们看到了他们的举动。
整个楼都飞速传播着我堂哥和白丽丽的新闻——原来他们果然是恋爱着,都大白天的在办公室搂在了一起
我堂哥的工作任务一下子莫名其妙减少许多,他不用再加班了,也不用再看领导那张变化多端的脸了。
他和白丽丽大大方方地向大家承认了在恋爱。
胖大姨打趣道:“可得小心,小李同志,你可是抢了人家郭家的人。”
大家听了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免就笑起来。
白丽丽才不管他们说什么,经过这样的变故,她得张罗着早点嫁给我堂哥才好,不然父亲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星期六的下午回大李庄,白丽丽建议不如骑自行车回去,这样自在,也不用让我二哥接送,他白天忙砖厂,晚上还得照顾我四姐和孩子。
至于我二姐听说白丽丽要回我家,早在星期六买了吃的用的早早回了村。
她进了门就急着和我巧子妈准备收拾。
我堂哥领白丽丽我家,这不就是儿媳妇来看未来的婆家吗?
我巧子妈都提醒我父亲记得给人家姑娘给红包,不能少,只许多。
我父亲换了新衣新鞋,在门口望了好几回,直到天黑才听到自行车的声音,我堂哥带着白丽丽一路行来,看不尽的田野美景,两人相依相偎,没人的时候还下车拉着手走一走,这样回到家都太阳落山了。
“大伯,大妈妈,你们看谁来了。”
我堂哥在院中放下车子,喊着我父母出来。
我父亲和我巧子妈一看白丽丽这模样,俊俏得象电影里走出来的大明星,高兴得老两人脸上都乐开了花,我巧子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白丽丽的手说道:“闺女啊,我家世忠老说你要来,今天可把你盼来了,快进屋,一会我给你们收拾吃的。”
我二姐也出来和白丽丽问好,她们原本见过几次,没想到现在快成一家人了。
白丽丽看我家院落宽大整齐,几间瓦房明亮舒适,进了屋谦让着我父亲坐下,将自己给家中买的一些水果和礼品放桌上,看我和段国庆两个毛头小子趴在窗外向她张望,她给我俩打招呼,我和段国庆正要跑开,我堂哥大声喊着我们的名字让进来问人,我和段国庆分别叫白丽丽姐姐和阿姨。
“呀,没想到看着一般大小的两个人,还差辈分呢。”
白丽丽笑起来真好看,从包里掏出糖果散给我和段国庆,我们拿着糖果就跑出了门。
说话间我巧子妈和我二姐已做好了饭菜,端上桌除了我妈拿手的擀面条还有一盘土豆炖鸡肉,另有两盘自己家种的茄子和辣椒,我二姐回来时买了肘子肉一起炒了。
剩下我二哥还没有来,我巧子妈去给我四姐端去吃的,白丽丽问我四姐什么时候出月,我二姐说还有三四天就满月了。
正要动筷子我二哥回到了家,他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砖厂要在冬天来临之际备下足够多的坯子,这样到了冬天可以一直装窑烧制,我二姐起身给他让坐,他和白丽丽打了招呼,看着我堂哥就竖了一下大姆指。
一家人开始吃饭,白丽丽本来想吃玉米棒和红苕,我堂哥悄悄告诉她,明天可以下地自己去弄。
吃完饭白丽丽要去帮我二姐刷洗锅碗,我二姐那里舍得让她进厨房,推辞说:“丽丽你不要急,以后进了咱家们我就当亲戚,来了你做饭你洗碗,到时可够你累的。”
说得白丽丽的脸红到了脖子。
当然,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吃过饭我巧子妈对我堂哥说:“你带丽丽走走咱这乡村的道,趁着今晚月亮好,看看咱这庄稼地。”
我堂哥答应着,带了白丽丽出了家门。
“你大伯家人真好,敬忠,什么时候你才让我见到你父母。”
白丽丽希望我堂哥能给她坦诚相告我二叔的事。
我堂哥拉着她的手走在田间小道上,看天空一轮明月照着田野,他在思考要不要将真事的家庭情况告诉白丽丽。
“丽丽,会有机会的,我会带你去川北见到我父母,只是我父母之间关系不大好,我母亲脾气不好,加上家中有过变故,她和我闹得很僵,至于我父亲,他和我大伯一模一样,他现在去了遥远的青海修路,只为了能多挣钱供我弟妹上学。”
白丽丽点点头。
这已足够了,她理解我堂哥内心的矛盾,毕竟谁都不愿意把自己家中不光彩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世忠,你放心,不管是你家还是你大伯家,只要是你的亲人,我都会当作我的亲人对待,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在我的心里,他们和你一样重要。”
我堂哥盯着白丽丽月光下的眼睛,她的眸子在月下温柔如一面秋天的湖水。
他抱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觉得不能再隐瞒白丽丽太多,说不定她这次逃婚回来,她的家人早知道此事。
“丽丽,如果我家人犯过什么错误,你还会跟我吗?”
“怎么不会?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再说了,那是你家人的错,就算你犯了错,我也不会离弃你,只会帮着你往正道上走。”
白丽丽何其聪明,她知道我堂哥终于有勇气告诉自己家中的实情了。
但她已想得明白想得透彻,我二叔的事只是他人生中的过错,自己的父亲会嫌弃和我二叔这样的人往,但白丽丽从小到大听到的传闻里,她的父亲同样在作风上一错再错。
尤其是母亲提到父亲在外面沾花惹草的风流事上。
白丽丽便明白母亲一生过得很痛苦。
“世忠,放心,父母有父母的选择,父母也有父母的担当,我们要做的是无论遇到什么事,以后让我们一起面对,你要有思想准备,也许我父亲会亲自找你谈谈,你得答应我,无论他如何压制你,你一定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堂哥认真点了点头,他抱紧了白丽丽,怕田野的风吹冷了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