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下坐着一个失落的男孩。被风卷起的细沙兜入了他的鞋底,却好似进了眼眸。清澈的泪滴划过脸颊的刹那,他对着贪婪的心宽慰道:
“已经够了,不可以再奢求了。”
方才刚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爱,可仅仅只过了不到一百秒的时间,就随着风飘散了。
波段凌站在楼辙的身后,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她明白这种感受,为了给予他一定的慰藉,她从身后抱住了这个相当可靠的男孩。
维和队悄无声息地撤退了。盘旋的直升机在机翼的旋转中驶向了春之谷卫星城的所在。
“恭喜你通过了7cc的考核,但现在还未到灰心丧气的时候,你身后的女孩看起来就快要消散了。”
多亏了这句突兀的提醒,楼辙这才缓过神来,可当他往声音传来的位置望去的时候,视线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的人影。
“是谁躲在那里?”他对着四下无人的黑夜发出询问,说这话的时候把波段凌吓得一愣一愣的。她胆子小,经不起这种折腾。
“你别乱喊。”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想象着僵尸依靠呼吸寻找目标的桥段,身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个天马行空的女孩,在生命垂危的时候,竟然还怕起了鬼?
“真的有人。虽然气息很微弱,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他回头望了一眼7cc,现在那具躯壳已经停止活动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获得前往全息世界的关键信息。那么,眼下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个发出话音的到访者。
光学迷彩很快便解除了,这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效果很容易就可以骗过检测设备,并轻而易举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好久不见,弟弟。”
青色的瞳仁散发出异样的光芒,他从拟态的环境中显露了身形,并对着楼辙亲切地说道。
波段凌与楼辙这回可就看清了,这个穿着浅绿色背心的家伙,正开始慢慢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走近。
目光平视的那一刻,楼辙便认出了眼前的男子。他对这样的瞳仁太过深刻了,就算过了两年也无法忘记。
“是你。”他擦拭了一下脸颊的泪痕,站了起来,不算高大的身躯贴在波段凌的身前。
“没错,是我。我知道你会再次来到这里的。怎样?要不换个地方叙叙旧。”他打了个响指,特殊的转移通道将他们的身躯毫无防备地纳入其中。
在能量隧道,七彩的光芒来回窜动着,但却看不到任何发出光源的物体。紧跟其后的是陷入故障的7cc与7e5战士。它们似乎重新被激活了,躲在身后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拘谨,就像做错事的人类小孩。
波段凌转了身,对着他们的表侧抚摸了起来,就在刚才,他们还强大得不像话,但现在,却变得有了几分可爱。
“能量隧道,通过矿物的增氧离子碰撞产生的能量趋势,在到达峰值的时候,携带出现在其中的物体往顶极域转移的技术。”柳对着楼辙与波段凌解释道。整条隧道没有任何可以踩踏的地方,但是可以感受到他们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完成转移。
“这次可以说点好话了吗?”楼辙一板一眼地说,伸长的脖子探到柳的面前,打量着他的脸庞。他们看起来并不太像,怎么会是所谓的兄弟关系呢,他想。
“你认识他吗?”躲在后面的波段凌凑了上来。
“就是这个家伙!我在十四岁的时候遇到过他,他说我会在十六岁的时候确诊疾病。”楼辙用伸出的食指了指着眼前的男子。错愕的表情有些惹人发笑。
“怎么样,现在病情如何了?”柳顺口问道。
“很糟糕,医生说可能下一次感染的时候就会进入透析的阶段。”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楼辙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刚才那股在战斗中的狠劲。
“那倒也不至于,虽然你的身体确实存在致病基因,但身体上的其他器官都非常的优秀,半死不死的状态应该可以撑很久。这样算不算安慰到你呀?”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信不信,我召唤我的拳头攻击表示。”
“开玩笑的,别生气。”他连忙摇了摇手掌,露出了一副求饶的模样,“哈哈哈,现在有没有那种来自死亡的焦虑?”
话音刚落,他们的身体就坠在了晶莹的地面接收端口,映入眼帘的是巨树的数据控制室。在树干的底部,竟然藏有着超乎想象的改造空间。硕大的数字屏幕上不断浮现着不同的信息节点,它们彼此交错着,并反复地嵌套,直到数字模型逐渐趋于稳定。
他们往室内皮质地毯所摆放的位置靠近。那里还有古木雕刻的茶几,是个适合叙旧的好地方。
“肯定有的吧,我才十六岁,一开始我都以为是你给我下的诅咒呢?毕竟眼前发生的很多事情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会有这样的念头也是正常。”
“那现在呢?”柳把沏好的茶水递到楼辙与波段凌的手心。
“也多亏了你,没有早点告诉我,现在嘛,我准备和眼前的这位女士一起前往全息世界,在寻找她父母的同时,顺带寻求一下关于自己生命的救赎之路。要知道,我在人类区好歹也是一名生命领域的未人。”
柳点了点头,他听得很仔细。
“其实就算我早点告诉你也没有用的,基因代码镌刻的性状是不会因为你生活习惯的改变以及预防而有所好转的。这是人类对疾病认识的误区。你有考虑过全息世界出现的原因吗?”柳把桌面的日记握在了手心。
“我怎么设想,我都不敢想好吗?”他激动地说。
“恐惧——死亡的恐惧。在面对无法治愈的疾病时,生命体渴望逃离那具破败的躯壳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这就是全息世界诞生的初衷。在摆脱生命对肉体的依赖的状态下,等待着基因蓝图编辑技术的成型,以便获得生命的转机。”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人说到底也是一种脆弱的生物。”
弯曲的膝盖发出金属的摩擦声,柳晃了晃脚端,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全息世界一点也不好,那只不过是一群畏惧死亡的弱者聚集地罢了。它早已违背生命的初衷了。”
他原本还想说下去,但最终收住了嘴。眼前是渴望前往全息世界的少男少女,他不该以自己的角度说出这种打击他们信心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