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道:“风闻司窃取我燕国情报也绝非一日两日,本王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明明不是晋人,却非要为晋人卖命,死不足惜!”
“父王,”慕容儁此刻才明白,城府深沉善于谋略的燕王从未变过。
慕容儁的不安与惶急皆因深知燕王手段的毒辣。
慕容皝却并不想让他说话,直言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亲手杀了她,另一个是交给贺西格(大太监)处治。”
“父王!”
“父王!”
“父王!”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慕容皝眼里的精光散了,就在眨眼的光景仿佛苍老了许多,甚是无力的说道:“若是有人为她求情,将立即交于贺西格。”
慕容垂的热泪一下子冲出眼眶,他的父王从来都说一不二。
就连老成持重的慕容恪也不禁有些方寸大乱。
慕容儁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手上的伤口似乎突然间被撕裂开,很痛很痛,一直痛到心里,却也只能是秘而不宣的痛着。他从来都心如磐石,可一旦心软便会万劫不复,一生一次,却也终是在劫难逃。
贺西格的手段已经不能用可怕恐怖去形容,他断不会让宇文素去遭遇那些的。
慕容皝接着往案上扔了一把匕首,这匕首嵌珠缀玉,极为精美雅致,锋利无比的刀身闪着耀眼的寒光。可即便再精美,终归是饮血之物。
“让孩儿去吧。”慕容垂拿起匕首就要往外冲,他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好了很多种能够带着宇文素逃跑的方法。
“回来。”慕容皝的这一声呼唤,让慕容垂以为有了转机,他单纯天真的眼里顿时流出欣喜的光芒。
慕容恪阖上眼帘,已不忍看,他似已猜到了什么。
慕容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燕王的深意,他从来都知道,也知道自己根本躲不过。
一个成功的王者,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的人。
“世子去吧。”慕容皝语气里的叹息无奈与他言辞里的冷血无情形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对比,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支配着他,一个教他做人,一个教他做王。
总之,慕容皝是一个可怕的人,他知道怎么做可以让人彻底心死。他从来都知道的。
慕容儁别无选择,他从慕容垂手里接过那把极为精美雅致的匕首藏于宽博的广袖中,缓缓向外走去。他的步履仍然优雅从容,只是比以往慢了许多。
当他走出景云殿,宇文素的回眸一笑,当真艳若桃李,就连月光与灯火都失了色。
他的心脏不停抽紧,步履也愈来愈缓。他的眼神冷峻中带着一丝极浅淡的温柔,就像从前一样。
而宇文素如花般的笑容渐渐凝结。
她的感觉从来都很准。
当他就那样停在自己跟前,不足尺许的距离,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里带着的那股酒气。
宇文素突然又笑了,却是理解宽谅的那种笑容。
燕王慕容皝可是他的父亲,他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头脑简单贪恋美色的君王?
她的手缓缓抬起移向颈间,还未触及那枚莹白如玉的骨哨时,慕容儁突然说道:“你信我么?”
宇文素动作微滞,在他的眼里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危险的讯息,她微微侧过脸,余光瞥了一下,
就在殿宇高高的屋脊上,黑暗中,月光下,好像有些什么在闪着光,一种锋利无比的光,重重叠叠,像极了磷火。
她只知道如若自己轻举妄动,那些‘光’瞬间能将她打成筛子。
她突然又笑了,缓缓垂下了手,看着慕容儁,不信似乎也不行了。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不动不言,又似乎已交换了万语千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彼此间流动。
夜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宛转悠扬的弦乐声,有人在曼声低吟: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慕容儁目光闪动,宇文素明澈的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燕王慕容皝离开了座位,走到窗前。
刚好看见慕容儁朗然而笑,这个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他突然将宇文素拥入怀里,并出其不意的将匕首刺入了她的腹部,在宇文素错愕惊恐尚未回过神时,他又将匕首猛的抽了出来,鲜血也一下子喷涌而出。
慕容皝的手无意识的抚上窗棂,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难懂,他的身子亦在不停颤抖。
慕容恪与慕容垂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窗外紧紧拥在一起的二人,还有顺着二人的衣襟不断往下流淌的鲜红色的液体。
慕容儁抛下匕首,抱起宇文素往和龙宫正门阔步而去。
“传令下去,速传御医,速备马车,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得阻拦,快快传令下去。”慕容皝靠在窗子上,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为儿女担忧操心的老人。
第一次见她,便期望能够时时看到她的身影,却又不想她离自己太近。因为深知,她是把双刃剑,离得太近总难免会受伤。
而自己,终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因心里有一扇门,只为她一人敞开。
就像此刻,想将她装进那扇门里面,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她。
慕容儁不自觉的紧了紧手臂。
宇文素苍白的脸上仍是一片不可思议、无法置信的表情。她那双明澈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变得黯淡无光。
她呆滞的看着这个男人,就仿佛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