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素收回目光,却收不回摇摇欲坠的酸涩。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看着脚下的青砖,这里,也曾留下过足迹,可用不了多久,终会被细雨微风抹去。所谓的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刹那间的枯荣轮回。
“你说。”他的语气又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
“以后,不要骑马,出行皆乘马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错了,他的睿智与多疑,不难猜出原因。
他微微错愕的眼神,带着一种似感动似欢悦的情绪,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
“好。”他笑了,笑意温柔。脸色却也越发的苍白。
“不要贪杯,不要熬夜,不要骑马,更不要说话不算数。”她的眼里是无法描述的一种情意,千丝万缕将他层层缠住,慕容儁只觉得心里涌上来的那股暖意温热又冷冽,在他的眼角挣扎纠缠。
“好。”他的语声低沉。
宇文素垂下眼眸,告辞。
她走开数步,又陡然停下,回头看他,他的薄绸紫衫随风飘荡。他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屹立在阳光下,他英俊傲慢的脸上一双神藏之目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那眼里的殷切期盼与痛苦失落那样惊心动魄。
他怕是没有想到宇文素会突然驻足回眸,以至于来不及掩饰最真实的情绪。
这一别,这一生,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转身,向他奔去,投入他怀里,他眼角辗转徘徊的那股暖意就在一瞬间决堤了,温热又冷冽的滑过她的耳畔,怕是总有些也落在了她心上。
原本以为,无非离别,也只是一次寻常的离别而已。可一旦临到跟前,却仿佛有人用力的撕扯着他的心脏,以至于,这颗支离破碎的心脏,从此后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从此后,心里也只剩下一个人与一个名字,那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好似只是为了来填满他的心,然后,在他的心上用力刻上‘宇文素’三个字。
宇文素从他怀里挣脱,扭身离开。
“阿干!”慕容恪悚然的惊呼声从背后传来。
宇文素脚步微顿,她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慕容恪不会叫出哥哥这个称呼。定是发生了让他情绪失控的事。
但她更加清楚,自己一旦回头看,哪怕只是看一眼,怕是再也走不了了。她不但没有回头,甚至加快了脚步,飞也似的跑下城墙。
躲在角落,额头贴在墙上,眼泪疯狂的流了下来。
蓝曦臣看到她背负着手缓缓踱步而来,一如从前那般淡定从容,只是,她没有抬眼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脸上却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甚是冷漠决绝。
他的心脏陡地一跳,似乎她正在以她的方式与自己作别。似乎,被弃之而去的人并非是慕容儁,而是他自己。这种感觉诡异却又甚是强烈。
她像是随时会消失不见。她更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随时消失不见。所以,她的决绝不是对任何人,是对她自己。
宇文素优雅的上了马车,轻轻放下锦帘,她的声音自帘内响起:“启程。”
一如从前那般明朗清越,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断然决绝。燕国龙城的这段时光,就在‘启程’这两个字之后,画下句点。
马蹄踏碎绿堤,漫天风沙浩荡,此去经年,终究会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怕是只有千里江山。
小楼春,绿杨红桃和春住,
寻遍芳菲路,行云流水,终于何处,
半卷画帘,春已暮。
夜难寐,薄衾轻寒,披衣立尽风露,
梦里翩跹清影,红袖乱舞,
杳霭流玉,星月微冷,一片情痴,更与何人诉?
朝朝,暮暮,到头来,千里江山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