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很高兴齐俦留在阙州亲自视察秋闱。有皇帝主考,地方官不能只手遮天,再加上自己保驾护航,沈玠一定可以高中。
齐胤不高兴听到宋韫说起别人名字:“沈玠是谁?籍籍无名之辈,也配韫韫挂念?朕总要找机会挠花那小白脸的脸蛋!”齐猫猫龇着牙挥爪。
宋韫给他个白眼。
齐胤只关注各州秋闱考中的士子,像沈玠这样名落孙山的,他当然不知道。
宋韫对齐胤说了沈玠的情况,齐胤沉吟道:“韫韫说他有才,那定然不错。但在朝为官,才能倒是其次。朝中已经有太多桀骜不驯的老狐狸,朕还是想用些中正耿介的人。沈玠这样,怀才不遇便恃才傲物,公然藐视科举违规舞弊,恐怕心比天高不好掌握。”
宋韫摇头:“沈白圭不是这样的人。其人有傲骨也有傲气,说来他得罪地方官也是因为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才惹了一身麻烦。他被打压多年,难免怨恨。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平,若陛下予他,救他于低谷,胜过用钱财权位笼络。忠臣亦是良臣,这样的人难寻。”
齐胤考虑片刻,“那好,就听韫韫的。先让裴季狸去看看,若他也觉得不错,便收下听用。”
宋韫道:“多谢陛下。”
齐胤朝他龇牙:“朕和韫韫夫妻一体,难道还能驳韫韫的意思?替他说谢做什么,不许!”
宋韫笑起来,“那就不谢。”
一笑粲然,齐胤移开眼,不住摇尾巴。
正巧当晚裴季狸来阙州州牧府拜见帝后,接了旨意去找沈玠。
次日,裴季狸回来,说:“沈玠说他不考了。”
宋韫急了:“不考试他要做什么?”
裴季狸:“钓鱼。”
上次宋翊送的面具,宋韫带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宋韫久违地换上男装,躲过各方视线,出了州牧府,装扮成宋翊的样子,在黄昏时见到了独坐青枫渡口一个偏僻的小水湾里垂钓的沈玠。
牛衣古柳,微风斜雨。宋韫把猫递到裴季狸怀里,提起衣角免得沾染泥土,“我去去就回,明日便是秋闱开考,定要让他回心转意。抱好陛下,他不喜欢下地。”
裴季狸颔首。
宋韫转身走向垂钓者,裴季狸手一松,猫落在地上。
“不喜欢下地?什么时候瘫的?”笑声嘲讽。
齐胤没接话,眯眼看着宋韫走近轻拍沈玠肩膀,哼道:“这人好大的面子!为他,冒了多大的风险。”
宋韫此次出行,虽然是男装打扮,但出州牧府就有被识破身份的危险。
裴季狸并不担心沈玠会泄密,背着手目不斜视道:“人走远了,还在演?只要能招致有才之人,担些风险怕什么。必要之时,弃车保帅又何妨。还是说你真怕他会当面给你戴绿帽?别忘了,你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
“就是男人才心思龌龊。”齐胤冷笑,“上次那个太医,我是说过让你随意处置,怎么做都不为过。但为何要把详细说给他听,还引他误认为是我授意的。”
裴季狸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蹲坐的黄狸,勾唇笑了笑:“为了他,你在怪我手段残忍?看来是真上了心。齐家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齐胤纵身跃上一棵枯树,冷眼睨向裴季狸,“我是疯子,你又算什么?罢了,那件事不必再提。小兔崽子的寒食散从哪得的,查清了吗?”
裴季狸不答反问:“查这个做什么?按他服用的剂量,到明年,人就废了。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夺回皇位,不是正好?”
齐胤皱眉,“齐俦的命得留着。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妖道?”
裴季狸:“看来你这些日子也不是一直窝在男人怀里装傻。”
“找机会做干净些。”齐胤言语干脆,“李骋呢,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裴季狸摇头。
“没有就好。那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齐胤舒了口气。
裴季狸抬手按在自己脖子已经结痂的伤痕上,闭了闭眼,压下喉头血腥,“指望从一个疯子口中知道什么?前朝覆灭五十余载,连李骋都断了复国的念头,你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齐胤摇头:“靖朝并非失民心而亡国,气数未尽。只要世上还可能有靖朝遗脉存活,那些遗民旧臣便不会彻底死心,这偷来的江山到底还是可能被正主拿回去。李骋这条线索查了多年也没进展,但也不能完全忽视。父皇驾崩前,只告诉我,靖朝皇室多智近妖、善于蛊惑人心近妖、天生异常近妖……总不可能真的去请高僧道士捉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公主还记得一二。阿欢,再去问一回吧。”
裴季狸抿唇,默然良久,“要问回京你自己去问。”
齐胤摇头:“除了你,她再认不得旁人了。”
“恨不得抽筋拔骨也算记得?不知她从哪弄到的铁片,磨出锋刃来。再偏半寸,就能把我的心剖出来。”裴季狸转动着腕上珠串,冷眼看他突兀的断尾,“松竹坞的红泥路不好走,还去吗?你若去,我便去。”
齐胤回瞪裴季狸一眼,将尾巴收拢踩在脚下,“不去就闭嘴。”
“遵命,陛下。”裴季狸牵了牵嘴角,将视线重新投向岸边。
“辛苦筹谋,什么都算计进去了,死生尚且不顾,可别平地栽了跟头。玩玩可以,哪有将后位交给男人的。学那些荒诞不经的烂俗话本,演戏日久,莫当了真,把自己弄成个笑话。”
齐胤目光沉沉看着岸边,抿唇不答,良久才低声道:“我心里有数。好好养你的伤。”
岸边,宋韫好像是和沈玠没谈拢,转身要走,没两步又折回去,毫无预兆地扑通落入水中。
齐胤几乎是同时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