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一切顺利,转眼便要到中秋节了。
焉太傅阅卷后点出沈玠和陈直筠改名的宋晔不错。皇帝虽不喜欢宋家人,但现在他阵营正是缺人的时候,有意笼络沈玠。因此放榜后提前设了琼林宴,宴会就设在州牧府里,允许受邀士子各带家眷,男女分席而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女宾这边有州牧夫人作陪,州牧胡复还是亲自前来敬酒。
宋韫揣着假肚子,只端了杯果酿,饮罢赞道:“州牧大人府上的果酒清甜,比宫中的还好了许多。”
胡复身量不高,肚子和脑袋一样圆,脸上挂着憨态可掬的笑容,连声说:“不敢不敢。娘娘从前在阙州,下臣公务冗杂多有怠慢。今日娘娘锦衣回乡,臣妻下厨准备疏陋果品,都是地方风味,让娘娘见笑了。”
宋韫对坐在不远处的州牧夫人颔首,“夫人好手艺。”
州牧夫人秦氏雍容大方,微笑道:“娘娘谬赞了。”
光看夫妻二人面相气质,笑脸迎人态度和气,不会想到他们的长子是强娶清倌的纨绔恶少。
宋韫特意对胡复提起:“听闻此次本州解元是考了多次的沈玠?难道是沾染了陛下龙气,屡试不第之人居然高中榜首?胡大人,你可知是为何?”
胡复闻言目光扫了一眼宋韫腹部,交握着手道:“兴许是吧,或许是沾了太后的光。此子从前锐气太过,入了官场也容易登高跌重,但愿以后心境能成熟些。如今出人头地,有幸得太后青眼,也是他的福气。”
胡复没说几句,就往男客席面上去了。
看神态语气,他并不忌讳谈论沈玠,宋韫心里疑惑更重。
胡复就任阙州牧期间,并不以苛捐杂税压榨百姓,于当地也颇有官声,好像只是和沈玠过不去。
说是刻意刁难却又没有丝毫担心其得势后报复的恐惧与后悔。
胡复其人,宋韫一时看不透。
宋韫还在想这事,齐胤扯了扯他衣角,“喏,底下吵起来了。”
宋韫放眼望过去,有两位认识的,阙州长史和司马的千金。她们围着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
齐胤和宋韫咬耳朵,“那两位看着可不是善茬。”
宋韫抱着猫起身,往下面走,低声道:“何止。当年她们的姐姐可没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后来两家结了亲家,官场上互相扶持,更加在阙州无所忌惮了。这两位待嫁闺中,脾气秉性比起其姐,也不遑多让。”
齐胤咋舌:“未出阁的姑娘,参加这种宴会,无非是想挑一位如意郎君。闹成这样,不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
宋韫瞪他一眼:“这世上未免对女人太苛刻了些。就算是她们素来骄纵,此时又有所争执,旁人未知其详,怎么就至于坏了名声?要把找不到男人作为惩罚?要是这样论,我曾当众下水救人,是不是该剃了头出家以示清白?”
齐胤哪还敢还嘴,缩着脖子装哑巴。
淑妃贵妃是出生在京城的,一路南下,很是受了些苦头。本来打算盛装出席宴会,也好让陛下眼前一亮,谁知男女分席。
上头坐着太后,名义上的婆婆。比她们还小些,不仅胜在年轻,相貌本就绝世,守着寡怀着孕气色都好得不得了。落魄门庭出来的,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受气包,连向来强势的皇后都乖乖交了凤印出去,她们素来被苏明珠管得束手束脚哪敢顶撞。
在宴会上正坐得无趣,有热闹便忍不住凑上去看看。
那边吵得正凶,连太后和两位妃子上前都没注意。
王长史家的三小姐推搡那女子,“人若是不要脸面,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日是什么场合,外头陛下宴请士子,你想方设法混进来,是指望搭上哪一个?快滚出去!”
那女子一身青衣,手腕被抓出几道红痕,鬓发被指尖戳得有些散了,也不还手,只是不卑不亢缓声道:“我是随我哥哥来的……我要等我哥哥。”
孙司马家的二小姐嘲讽笑道:“一个伎子也敢冒认良家。你倒是说说,前头哪一位是你兄长?”
那女子咬着下唇不答。
好几个向来与王孙两家走得近的闺秀都笑起来,齐声要赶那女子出去。
淑妃看得有趣,掩唇笑道:“江南出贤淑美人,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贵妃挑了挑眉,眼风带过宋韫,低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怪不得太后能在先帝驾崩后稳掌后宫呢,臣妾等望尘莫及啊。”
说嘴到底只能过过嘴瘾,宋韫没兴趣跟两位“儿媳”计较。他扫了眼旁边转着佛珠,默不作声的秦夫人,开口道:“既是受邀前来,便是客人。宴会未完,哪有送客的道理,秦夫人你说是不是?”
秦夫人掐着佛珠收在掌心,回以微笑:“娘娘说的是。沈公子既然带罗敷姑娘来了,她便和诸位小姐一样,是席面上的客人。后面还有歌舞,各位请各归其位慢慢观赏。”
秦夫人一发话,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各家千金又成了温柔静默的模样,虽说对宋韫这个麻雀变凤凰的太后有些悻悻不平,到底是按规矩见了礼后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