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疼痛让宋韫喊得嗓子有些沙哑,周身也汗涔涔的,散乱的鬓发贴在额角,乏力至极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慢慢喘匀了气,问:“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痛苦的吗?”
寒冬腊月里,宋韫身上汗津津的,脸颊淡淡的潮红像傍晚缥缈的云霞。
裴红药垂头:“比这疼得多。民间说,妇人生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并不为过。”随后他又直愣愣地补了一句:“嫁给我,以后你不用受这样的苦,我有效果极好的避孕药。”
许泽兰刚从水盆里拧了帕子,闻言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裴红药一眼,然后给宋韫擦拭额头的汗,低声道:“阿韫原不用受这样的苦……不会的……”
宋韫刚用手肘撑着坐起来,听裴红药这样说又失力倒回床榻,他没心思计较裴红药话里的荒唐,喃喃道:“比这疼痛千万倍……难怪……难怪我母亲挺不过来……”
齐胤也顾不上和裴红药斗嘴争锋,看着宋韫受这样的苦,他心都要碎了,埋头在宋韫心口,闷声道:“韫韫,对不起……”
宋韫揉了揉齐胤脑袋:“你我之间哪里用说这个。我没事……皇后那边是哪位太医在照看?”
齐胤低声答:“是周太医。整个太医院他是最可靠的。”
宋韫点头,不仅是医术,上次苏风举一事后,周太医便是宋韫这方的人了。有他在,预定的计划会更顺利些。
现在就等皇后那边生产了。
裴季狸将宋韫从妙峰山带回,在慈宁宫安顿好后便又离去了,再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他宽厚的大氅之下藏了个男婴,他将婴孩交给裴红药,自己披着一身风雪隔着屏风对宋韫道:“这是梁王之子,几日前就出生的,当时便换来了京城。细看容易发现不是新生儿,你要小心应对。”说罢便又要走。
“等等!”宋韫强撑着起身,看了眼裴红药怀里的孩子,是个虎头虎脑白嫩可爱的孩子,正含着手指酣睡。
裴季狸停步,看着宋韫疲惫的样子,皱眉:“回去躺着。演戏也要演得像一些,这几日都不要下床……宫内宫外有我和太傅应付。”
宋韫上前:“皇后呢?不是说好让苏明珠的孩子做继承人,她生了吗?嗯?你说话啊!她们母子二人到底怎样了!你不说,我亲自去看!”
裴季狸本来不打算回答,见宋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一把攥住他胳膊把人拉回来:“还没生下来!胎斜难产,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连齐俦都不再强求说听天由命了,你还去干什么!”
宋韫怔了怔,脑海里快速闪过初见苏明珠时的情景,她对自己说起姐姐时的泪眼更是挥之不去。
难产……怎么会……她的胎像不是一直很好吗?不,不能这样!
宋韫反抓住裴季狸手:“怎么可以听天由命!她才多少岁!太医院没办法,但你可以救她啊!还有裴红药!你们联手一定可以救她的!”
“为什么要救她?”裴季狸不解,“我们手中已经有了个皇子。她若又生下皇子,也是嫡出,更会增长齐俦的势力。她母子俱亡,未来你便是一片坦途,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裴卿,裴小猫!我要你现在马上去救她!我要她们母子平安!”宋韫声音已经沙哑,他对着裴季狸嘶吼,“若你所谓的坦途是以无辜之人的血肉铺成,反而是我的绝路!”
见裴季狸仍是立在原地不动,宋韫深呼吸几次,目光坚定道:“若是宋韫晏国太后的身份指挥不动裴卿,那么——”
“别说了!我去!”裴季狸猛地握拳,转头看向裴红药,“我这就带他过去!哪怕是用剖腹的法子,也要保苏明珠母子平安!这样你满意了,活菩萨!”
宋韫虚弱地笑了笑:“多谢裴小猫了。”
裴季狸抓着裴红药拂袖而去。
“阿韫啊,你真是和庭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直旁观的许泽兰摇头叹息,把人扶着躺回床上,她抱着婴儿的襁褓,感叹不已,“平日性子温柔至极,但认定的事,半点也不肯退让。”
许泽兰扫了一眼旁边怔怔的齐胤:“瞧你刚才那阵势。喏,把小狗都吓傻了。”
齐胤这才醒过神来,后怕地蹭着宋韫,声音都有些颤抖:“韫韫,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永远别说出那句话。”
他当然知道,方才,宋韫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晏国太后的身份不好用,他便要端出谢家的身份来发号施令。
但谢韫和齐胤裴季狸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裴季狸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
齐胤更是自私地想要韫韫永远姓宋。
强撑着精神说完那番话,宋韫更加觉得疲累了,他紧紧搂住身体颤抖的小狗:“你叫我韫韫,我就只是你的韫韫。我还能说什么?”
齐胤满心震颤,久久不言,最终也只挤出一个“嗯”字。
韫韫,永远都只是韫韫。
太后产子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太傅为首,百官都为先帝血脉延续而祝贺。与此同时,皇后也平安产女。
裴季狸回到慈宁宫时神色依旧沉重。宋韫心头紧张:“皇后生的是公主,不是正好吗?”
裴季狸道:“公主当然好,但齐家又添一笔业障。”
宋韫不解。
和裴季狸一起从凤仪宫回来的裴红药叹息:“想必是怀胎时父母其中一方曾用了不当之药,公主生来便又盲又哑。皇帝想溺毙她,皇后拼死相护,因此也被皇帝厌恶,说是让皇后闭宫休养,其实就是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