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红药回望山下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风声飒飒,一定有什么乘风而来。
“谁能想到,我竟会羡慕一条狗。”无奈的低声散进风里。
裴红药从袖中摸出一瓶药液,用以净手,随后用帕子擦干,步伐坚定地进入禅寺。
妙缘去准备汤药时,裴红药便和那母子二人同坐在大雄宝殿之上。
裴红药并不信佛,仰头看佛祖塑像心底不觉平静反而更加沉闷。
自从上山,李妙言目光便没有从松松身上移开过,她紧紧拉着松松的手,热泪盈眶。但松松并不像黏师父一样亲近母亲,反而躲闪着不敢和李妙言面对面,眼巴巴地向素不相识的裴红药求助。
裴红药埋头一瓶一瓶清点袖中的药物,看都不看母子二人一眼。
子时,住持终于端着药回来了。
还未等他开口,李妙言眼疾手快从妙缘那里抢了药碗,“怎么才来!”
滚烫的汤药晃荡出一圈药液,李妙言手背被烫得发红并不觉得疼反而心疼药洒了。
她抄起汤匙,自己先尝了一口药,又烫又苦。
良药苦口,这碗药一定能让松松恢复正常!药王谷可是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地方!这样古怪的方子一定是有效的!
李妙言欣喜若狂,举着勺子往松松唇边送:“来!松松,喝药!一点都不苦!喝下去你就会好了!”
松松摇头,害怕地直往师父身后躲。
“听话!松松,喝下去,你就可以得到原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了!”李妙言再三劝不动,便扔了汤匙,一手抓住松松肩膀,一手扣着碗边抵在松松嘴边往里灌。
松松比她高出许多,又紧闭着嘴不停挣扎,李妙言费力灌了半碗药,大半都顺着下颌淌进了领口。
松松哭喊着挣脱开,连连后退缩在墙角,抓了蒲团护在身前,周身发抖,小鹿一样泪汪汪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众人。
喂药累得李妙言直喘气,身心都觉得恍惚,她用充满强烈期待的目光看着心爱的儿子,迫不及待想看到奇迹发生。
松松不停地哭。
李妙言有些失望,但很快她从啜泣声中听到低低的一声“娘”。
“有效!有效!松松知道喊娘了!剂量够不够!还要不要再煎一碗药!”李妙言大喜过望,上前抓住松松肩膀死命摇晃,“儿子!乖儿子!乖松松!再喊娘一声!”
松松咬住下唇,不停摇头,哭得喘不上气。
“神医,再开一剂药!松松就要好了!”李妙言回头急声对裴红药喊。
“开方子可以,但你从哪再找至亲的脑髓入药?”裴红药神情淡漠负手而立,声音冰冷无情,“还要让齐胤再死一次吗?你已经杀过他一回了。”
“除了脑髓,难道身体其他部位不能入药吗!骨髓!血肉!不是一样的吗!”李妙言神情癫狂。
裴红药没有回答,但另有一个声音给了李妙言答案——
“很抱歉不可以,母亲。”
这个声音!
李妙言满面错愕,如遭雷劈似地缓缓转头,看着大雄宝殿门口,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狗。
“方子是假的。不止骨髓血肉不能入药,脑髓也是无用的。就算真有这样的方子,一条狗也不配做松松的至亲。”齐胤低声如呜咽,他自嘲地笑笑,“刚才那一声娘一声母亲,是我最后如此唤您了。您常说我是畜生,确实如此。您不需要我这个儿子,我也不必有母亲了。”
“你没死!”李妙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瞪如铜铃,怨毒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指向妙缘的手指颤抖不停,“你们骗我!你们设局骗我!李妙缘,竟然连你也骗我!”
夜半暗室,厉声如鬼,惨烈非常。佛祖闭眼菩萨低眉,妙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你们都在骗我,那姓裴的——”李妙言难以置信地不停摇头。
“我既姓裴,怎会与你同谋。”裴季狸跨入大殿,“我说过,你疯了,我当然不会和你一同发疯。经此之后,你再也不得回到兖都。”
“不!我不甘心!”李妙言痛苦抱头嘶声怒吼,顺手抄起药碗,狠狠砸向齐胤。
齐胤听见声音,闭眼不闪不躲,身体之痛如何比得过心痛。
但碗却没砸在他身上。
宋韫进殿紧紧抱住齐胤,用后背替他挡了来自生母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