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没有其他人,许天洲眸光沉沉,他既没有看向电梯门,也没有看向显示屏上的数字,而是非常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
倪真真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因为惊慌而死命抓着许天洲胳膊的手到现在还没有放开。
倪真真像是被烫到似的,蓦然松开他的手臂,动作非常迅速,但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许天洲衣服上密密的褶皱仍旧悄悄诉说着她对他的贪恋。
随着手臂一起落下的还有许天洲眼中难得聚起的一点安慰。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会习惯性地从刚才那件事里汲取力量。
她的神情,她的姿态,她的慌张与坚定,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信息——她还是在乎他的。
许天洲慢慢收回目光,手臂上的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被倪真真这么一拽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他还是一边轻轻揉着那个地方,一边发出一点忍疼的声音。
倪真真又变得惶恐不安。
“弄疼你了?”她向他道歉,“对不起。”
许天洲放下手,异常平静地说:“你吹一下就好了。”
回忆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在许天洲刚刚受伤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说的。然而今非昔比,倪真真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得不说,她在看到他时,确实有过片刻的安宁,她很想躲进他的怀里,向他吐露自己的委屈,但她不能这么做。
倪真真像是汇入汪洋的一滴水,在命运的旋涡里急速下坠。
许天洲却在这时向她伸出手,“你突然要卖房,让我住哪儿?还好和房东提出续租时,房东很快答应了。他说那时候他要涨房租,你也答应得很爽快,所以宁愿和别人毁约也要把房子租给我们。”
“我新学会做厚蛋烧,原本以为很简单,没想到失败了好几次,我做给你吃好不好?要是失败了,你可不能笑话我。”
“隔壁学钢琴的小孩你还记得吧,你不在的这几天进步飞速,总算可以弹一首完整的曲子。”
许天洲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基本上是倪真真在说,他静静地听,偶尔会发表一些看法。
可是今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无比琐碎的事情。
许天洲并不奢求能够得到她的回应,他只是在固执地营造一种假象,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他们还在一起。
倪真真怎么不懂他的心思?所以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起诉状,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电梯落地带来的轻微震动不亚于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许天洲五内俱焚,接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颇有几分悲凉。
两人走出大楼,许天洲问:“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
“就算离婚了,也还是朋友吧?”
倪真真笑道:“当我的朋友是要借钱给我的。”
许天洲怔了怔,任凭漫天的痛苦在心里蔓延。
离开汇景中心,倪真真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仰起头,以便让心中翻滚的酸楚不在这一刻溢出眼眶,当倪真真睁开眼睛时,明亮的天空不再有小鸟飞过,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令人难过的还不止于此,倪真真到处找人借钱的事传到了公司,周一早上,人事部的人叫她过去谈话。
倪真真预感不妙,然而就在对方准备开口时,李享来了。他示意人事部的人这件事由他来处理,倪真真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办公室里,李享冷哼一声,“说说吧,怎么回事。”
“就是……家里欠了一些钱。”
“网贷?赌钱?游戏充值?”
倪真真否认,“不是,是我父母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
“哦……”李享点头,随即埋怨道,“早说啊,你也知道的,我们这行比较敏感,按道理说像你这样的是应该停职的。”
“不可以……”倪真真一下急了,她还有数不清的钱要还,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李享笑了笑,安慰道:“也就是遇上我了,你放心吧,有我给你担保,没事的。”
倪真真暂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向李享道谢。
“这没什么。”李享不在意地摆手,“你好好工作就是报答我了,对了,下周有个航展,你和我去吧。”
“好。”倪真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倪真真走后,李享不免为自己的机敏感到得意。
傻子才会拒绝一个缺钱的下属。
别人可能会对倪真真有所警惕,担心她走了邪路,贪污腐败,但他不会,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无所顾忌地放弃底线,而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为他开疆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