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洲说到做到,倪真真很快从他那里收到一笔钱,那是她留学时省下的钱,再加上工作三年的积蓄。这笔钱在她的账户仅仅停留了两分钟,立即转出去用于还债。
钱到账后,对方特意打电话过来向倪真真表达感谢,“这么多催收对象,就属你最讲信誉,说还钱就还钱,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之前太着急了,说话比较难听,你别介意,后来不也没催过了吗?”
倪真真怔了怔。
要不是对方提起,她都没有发现,仔细想想,好像自那次在醉酒醒来时接过一次催收电话,后来真的再没接到过。
对方继续说:“你现在需要用钱吗?需要的话拿回去一部分,等宽裕了再还也行。”
倪真真当然没把对方的话当真,客气几句后挂了电话。
周五这天,倪真真早早来到法院。
同楼层除了几间调解室,还配备了一间游戏室。放眼望去,秋千、滑梯、摇马之类的玩具一应俱全,一想到这是给谁准备的,游戏室里明快的色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还好他们没有孩子。
调解室和一般的会议室没什么不同,白色的墙壁,深红色的地板,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墙上挂着法徽,非常严肃的场合,连椅子也又重又硬,一不小心就会把腿撞出一块黑青。
倪真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没想到许天洲已经到了,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律师。
律师站起身,客气地向她问好,接着递给她一张名片。
至于许天洲,在调解员来之前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只将目光落在一点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分毫。
而那一点正是倪真真。
她不想和许天洲有任何眼神接触,又无处躲避他的目光,只能像个鸵鸟似的把头埋在一片想象中沙地里。
调解室里安静得可怕,倪真真不知道律师是怎么挨过去的,反正她是有些受不了。倪真真懊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晚一点来。
时钟指向九点整,调解员来了,倪真真总算放松了一些。
调解员坐下后,先向两人确认了身份信息,又向两人了解了各自的诉求。
倪真真只要求解除婚姻关系,许天洲执意要求分割自己的那一部分财产。
倪真真拒绝了。
“……”调解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参与过无数离婚案,哪个不是为了一点财产争得头破血流,倒也不是真的为了钱,有时候也是为了出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个案子没什么难点,毕竟被告主动提出分割财产,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没想到会在原告这里卡住。
调解员问倪真真为什么不要。
倪真真给出的理由是这部分财产是许天洲的父母留给他的,如果被她拿走的话,他们一定会伤心的。
调解员转向许天洲,问:“你的意思呢?”
许天洲还是先前的态度,实在不行……
他轻叩桌面,不慌不忙道:“那就等法官判吧。”
“你……”倪真真一下子急了。
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上庭的话,第一次多半不会判离,然后要等半年后再起诉,一审完了还有二审,拖个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知道许天洲是怎么想的,她是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一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可能要反反复复跑法院,每天除了挣钱还债还要为离婚的事情烦心,原本就被闷涨占据的胸口愈加难受得厉害。
倪真真又气又急,她刚想说话,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她赶忙捂着嘴,连一句“抱歉”都来不及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最近一段时间,倪真真每天早上都忍不住想吐,吓得人事部的同事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幸好许天洲执意带她做了检查,她才可以干净利落地用一张报告单打消对方的疑虑。
“那就好……”人事部的同事庆幸道,只要不是怀孕就好。
倪真真吐过之后好了很多,她撑在洗手台上,筋疲力尽地垂着头,任凭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水珠砸在手背上。
倪真真缓了一阵,打开水龙头洗手。
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的头发因为沾了水而挤在一起。
这不是她熟悉的样子。
倪真真告诉自己要振作,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关掉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手。
倪真真认为自己足够坚强,但她还是在走出洗手间后有了一瞬的恍惚。
许天洲正等在外面。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有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在冰冷的地面开了一扇窗。许天洲站在那扇窗的中间,旖旎的阳光没能为他带来一点亮色,他脸色沉郁,目光阴冷,像盯着猎物的猛兽,紧抓着她不放。
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一对男女正在为什么事情争执不休,那样大的声音仍旧盖不过他异常粗粝的一呼一吸。
倪真真不想承认,眼前的人好像一枚柔软的刺,轻而易举地拨开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伪装。
她略微垂了垂眼,随手抚弄了一下头发,贴着墙走过,假装没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