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很好说话，他端着碗走到邵衾寒面前，然后在地板上坐下：“喝点甜汤。”

邵衾寒没有动，甜汤往外袅袅冒着热气，但又被雨夜寒意所驱散。

沈凉有些不适应周围黑暗，尤其当下了雨后，环境阴暗且潮湿。他不明白邵衾寒是怎么能在这样房间里待一整天……

又或者不是一整天，是很多年。

这个认知让沈凉心里莫名刺了一下。他偏头，在黑暗中看向邵衾寒，然而对方整个人已经融入阴影，连五官都是模糊不清。

沈凉忽然出声：“邵衾寒，你怕黑吗？”

邵衾寒曾经跟他说过，怕血。沈凉当时不是没听清，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后来邵衾寒没有再说，他也就没有再问。

这个人手上沾血，偏偏怕血；这个人惧怕漆黑死寂夜晚，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将自己关在里面。

人越怕什么，就终将被什么淹没。

沈凉在纸上书写寥寥几字，就那么困囿住了邵衾寒一生。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漆黑房间霎时亮堂一片。在那一瞬间，沈凉终于看清了邵衾寒脸。他只觉得对方好似流离失所孤魂野鬼，眼中满是空洞茫然，眉头因为骇人雷声而紧皱，竭力将身体缩进墙角。

这是他笔下人物。

活生生、人物。

沈凉没有再管那碗甜汤。他对着邵衾寒慢慢伸出手，覆上对方冰冷刺骨手背，感受到邵衾寒身形瞬间紧绷，却没有收回手，而是微微用力，将他拉出了墙角。

像是将壳类动物强行驱逐，离开赖以生存且富有安全感“家”。

邵衾寒开始挣扎，沈凉死死制住他，然后把他强行按进了自己怀里。那一瞬间，沈凉感觉自己肩膀陡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像是被什么野兽狠狠咬住，血腥弥漫。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邵衾寒那种耐力，额头顿时青筋暴起，出了密密冷汗，却又忍着没有叫出声。

哦，对精神病人应该多些宽容，

对邵衾寒也应该多些宽容……

沈凉这么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掌心落在邵衾寒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然后将对方不住颤抖身躯缓缓拥紧，声音低沉，因为痛意，多了几分忍耐：“你怕黑？我陪着你……”

他说完和邵衾寒一样背靠着墙，坐在地板上，伸长了腿，在黑暗中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咣啷作响，好似是药瓶。

沈凉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轻顺着邵衾寒后背，语气认真：“下次不许吃，真不能再吃了……”

那种药物只会加重他病情。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连空气流淌仿佛都缓慢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邵衾寒不知是不是累了，终于张嘴松开了沈凉肩膀，对方怀抱却并未松缓半分。沈凉在黑暗中摸索着，温热指腹落在邵衾寒冰凉唇上，意料之中触碰到黏腻血液，还有对方战栗牙关。

沈凉低头，在黑暗中定定看着邵衾寒，斟酌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是对……”

他如果知道，他就不写狗血了，早就改行去写爱情正剧了，对不对。

他从来没有觉得邵衾寒爱肮脏。

虽然这种想法异于常人，但在很久以前，沈凉也曾经羡慕过这种极端到近乎疯狂感情。像一团炽烈火，温暖又滚烫，带着焚烧为烬决绝与孤掷一注。

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拥有，也不会需要。他从小到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过，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人，如果不出意外，一生中不会遇到太过浓烈爱恨。

沈凉又说：“但我应该比你懂得多一点……”

他最后说：“我可以教你。”

窗户隔绝了外间模糊雨声，淅淅沥沥，将这一方天地分隔成两个世界。那样极端疯狂感情不为世俗所容，所以只能在纸上展现，在书中存活。

沈凉从这一刻开始，感觉自己懂了什么，却又难以用语言描述。但他终于明白过来，他该先教会邵衾寒如何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盲目追逐。

沈凉终于确定了自己想法：“邵衾寒，我教你。”

再卑劣人也可以拥有一份干净纯粹爱，这无关乎配不配，是每个人应有权利。而旁人无权苛责，亦无权轻视。

邵衾寒只是，用错了方法……

沈凉在黑暗中捧住邵衾寒脸，干燥指尖将温度传递过去，慢慢描摹着对方苍白俊美五官：“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做我最爱人……”

他像一个认真负责老师，而邵衾寒则是成绩堪忧学生：“你要好好学，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邵衾寒没有说话，漆黑眼睛缓缓聚焦，唇齿间仍沾染着腥锈。他死死盯着沈凉，胸膛起伏不定，闻言唇角扯出一抹微小讥讽弧度，狼狈又傲气，不想承认自己方法是错。

他说：“不……”

邵衾寒堪堪吐出一个字，下一秒，唇上就多了一片温热。沈凉毫无预兆吻住他沾满血腥味唇，将未尽言语尽数吞进腹中。

这个吻轻柔得好似一阵风过，与外间呼啸雷雨形成鲜明对比，温热怀抱要把人融化。

沈凉就像昨夜醉酒那样，举动已然有些不受控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吻邵衾寒，只是觉得对方唇角血色有些刺目。心中闪过一瞬迷茫，又被强行压下。

“嘘……”

他捂住邵衾寒嘴，温热唇紧贴着对方耳畔，在一片模糊雨声中认真道：“邵衾寒，这是必选题。”

也是你人生路上最大绊脚石。

不可以空着，不可以跳过，也不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