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一片沉默中越过滦河,飘荡的雪没来由地又大了起来,可周遭却一点风也没有。鹅毛大的雪花几乎静置在空中,天地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样。这条河原本便是幽燕与北地的界河,如今似乎也成了一条莫名的分界线,南面仍然是他们那熟悉而残破的北地,一个帝国的骸骨横陈在那里,千万人在其上挣扎求生;而在北面——目力所及,天地恍若冰封。
二十几人的队伍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分道扬镳,大队人马在北安州南寻得一处靠河的林子。他们垒起车城,却是将马匹都解了下来,组成一只十余人的轻骑队伍,作为后援。谢槐安他们一行五人则趁着天色还亮,向北安州而去。可越接近那里,这温度就越往下降,即便是方文这样的汴梁士子也觉出了不对劲,他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全靠谢槐安拖着在已经压实冻硬的雪地上跋涉。
“曹……曹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带上我呀?”方文哆哆嗦嗦,瑟缩在皮袄里。说实话他这个汴梁探花郎能够跟着队伍一路颠簸不喊苦已经算得上能打熬的了,在雪地里搞这种奔袭着实要了他半条命,好在这里的雪已经冻得又硬又实,虽然有些冷,但总归是不用在齐腰深的雪地挣扎。
“整队人里就你会说点女真话,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让你进我的队里。”曹凛也是喘着粗气,他被剩下两个人架着,也就仗着自己一身膘还算抗冻,看上去却比汴梁士子体面不到哪去。
“那谢兄……谢兄多少也会点女真话吧。”
“我只会两句骂人的脏话。省点力气吧,这时候想掉头,你一个人也是走不回去的。”谢槐安拖着他走本就吃力,着实不想和他废话,便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心底那点念头。
方文带着一丝哭腔,还想反驳什么,却不注意脚下一绊,若不是谢槐安及时拉了他一把,估计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啃一嘴的雪了。“雪里有个树枝绊了一下,多……多谢谢兄……”他狼狈地爬起来掸了下雪,顺道抬脚带出了半截罪魁祸首——那不是什么树枝,而是一张冻硬的弓。
谢槐安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哪怕那张弓上覆满了冰碴,他也能认出来角弓上那特制的弦扣。印象里萧家兄弟最擅使这样的弓,萧家大郎可以骑着马呼啸而过,用那弦扣将插在地上的羽箭轻松地挑起来。他这个南来汉人初时也曾自负武艺,可是十次尝试里却是有七八次都无功而返。那时候——萧家兄弟在城郊的荒草地里尽情驰骋,韩裳和野驴两个人抿着劣酒,看着这个能把他们打得找不到北的宋人吃瘪,笑得是说不出的畅快。可仅仅两个时辰,这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