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国之后的燕京,如今改为大宋治下燕山府,说是十室九空也不为过。
曾经大辽南京道下辖,因与富庶的大宋通商而繁荣的精华之地,如今除了结寨自守的燕地豪强,已经见不到什么人烟。只有一两队客商,在大雪中行色匆匆地南归。对于那个镔铁之国,这已经是结局。可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总还要挣扎着活下去。
乱离的人们三三两两涌向山边,也许是为了砍点过冬的薪柴、可更多的人带着镰刀锄头走进大山,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寻什么,或许只为了去挖一点希望。
燕山府往西三十里,西山半腰有一座不知立了多少年的古寺,如今自然是过了香火旺盛时的年景,朱红的墙皮剥落,只剩下一点还挂在土墙上,看上去更像是斑驳的血迹。
女真人虽然凶蛮,可毕竟对鬼神之事有所敬畏,当年劫掠也只是拿刀刮下了寺中佛像的金身,到底是没有在佛前做下什么杀孽,因而这古寺也算是躲过一劫,成为往来行人的歇脚处。寺中主持和小沙弥偶尔会施舍点粥饭,直到他们自身都难以为继,才寺门紧闭。时间长了,这寺前便也清冷起来。
可昨夜大雪封山,破败的寺门里却反而多了个外来客。这个书生样子的宋人敲门进来的时候几乎被冻死,老主持给他安排在破败的大殿里,还让小沙弥给升起炭火,然后便默默地离开。
倒是苏姨好心,一直陪着那书生,帮他仔细查看那些被雪打湿的书册。书生叫沈迟,自称是沈括沈龙图之孙,健谈得狠。说是赶考失利想来燕山府看一看北国风物,收拾心情以待来年再战。不知从哪里听说这红叶古寺是方圆有名的寺院,便带着些许朝圣的心情前来一观,却不料赶上这场大雪,险些被冻死在路上。
“夫人可是这寺中常来的香客?没想到这古寺虽然破败,倒还真有几分神通……否则,以夫人的风华,怎会常来此逗留?”书生卧在炭火旁,全然没了刚挣扎到寺中时的狼狈,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不待苏姨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将话往下说。“夫人莫要觉得我轻佻,我们读书人学的是圣人教化,佛前更是不敢狂背妄语。只是夫人长的美,实是我见过女子中一等一的好看——啊,还未请教夫人是?”
“我姓苏,苏沐雨。”苏姨听了半晌他虚虚实实的话,到后来也懒得去分辨真假,毕竟这年月敢行走在这片土地上,谁的身上又没藏着点秘密?她只是觉得这书生的眼眸有一种让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也就耗在这里,一句接一句地聊下去“原本是燕京宫中女官,国破之后便与我侄女搬来此地……”
“啊,怪不得,苏夫人也莫要伤心太过,这国家自有国家的气数。大辽虽也曾是万里之国,如今任谁也回天乏术。倒是我大宋如今兵强马壮,待有朝一日官家平了西贼,便尽调西军北伐女真,替夫人复这灭国之仇!”沈迟不待苏姨说完,便又是自顾自地说。
“那个,沈公子……灭辽之事,可也有你们宋人西军一份。”苏姨听到这里,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最初那些戒备也消散了一些。
“这西军……终是没有过了白沟河嘛?”沈迟倒是一点也不脸红,歪理胡话张嘴就来。“兴许是我宋辽澶渊城下香火情尚在,西军也不忍,这才手下留情,全了如今西遁的耶律大石一点骨血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