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条街巷,苦战后的银术可抬头看了看那高耸入半空的怪物,只觉得一切都不对劲。那原本已经停下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布满天空,缓缓地降下。他们女真人没有那么深厚的秘法造诣,也不懂得什么巫蛊、结界。可野兽一样的直觉却在疯狂地向他示警。周围的视线好像被火与烟给包裹住了,让他看不了多远,耳朵里也似乎是被堵了一块棉花,听什么声音都不太真切的样子。
“还能动的……跟我走!”这位女真重将坐在一具甲胄残破的马尸上,喘着粗气。想要站起来却腿上打了个软,被全身重铠压着又坐了回去,紧接着便是钻心的剧痛从腿上袭来,不用看也知道准是刚才混战中挨了一下。
他周围的甲士倒是陆陆续续爬起来了三十多人,看上去那些披甲的行尸虽然声势可怕,到底还是被他们仗着数量和勇武给砸得支离破碎,那些之前还是自己麾下铁骑的东西,如今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有些地方连重铠都被砸烂了,露出里面一片血肉模糊的东西,令人作呕。
“烧了那花!烧了那邪祟的东西,让这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心东西滚回地下……”银术可瞟了一眼那些尸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用尽力气举起刀,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他后半句咒骂的话都没有说出来,便只是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忍不住地咳出一口血来。
还能动弹的甲士在一名百夫长的带领下怒吼着冲了上去,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火光与烟尘吞没,消失在夜色中。两名忠心的亲卫留下来想要看顾他,也被他无力地挥挥手赶进前方的喊杀声里。银术可十五岁上阵,年轻时打过无数这样的仗,知道行军打仗拼得不过是一口气。如今自己这支残军,还有着女真天下强军的虚骄,哪怕辽阳府败了一阵,被那些活死人大军追了七天,也并不怎么服气,所以才能在那如涛如浪的尸潮之中杀出来一条活路,才能在这万鬼哭嚎的绝境中战到现在!而此时此地,又到了他们赌这口傲气的时候!
刚刚已经以同样的办法杀败了城下拦路的那些东西,知道只要烧掉这虫草花,剩下的行尸便是只凭借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为此,他不在乎将自己手头所有的东西压上去!那两名亲卫在他的驱赶与怒喝之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之后,他方才剧烈地从早就已经翻江倒海的肚子里吐出一口鲜血。仔细想想,应该是刚刚混战之中不知被谁砸到了肋下,只是当时自己正大呼酣战,并没有来得及注意罢了。
银术可仔细听了听周遭,那些喊杀声正越来越远,虫草花血红的光华正盛,它们洒满了整片街道,但是最下面的一截根茎地方,火光却也渐渐燃烧起来——那是迟来的业火!那是他们女真的儿郎们终于突破了纠缠,要以火焰的伟力,焚灭这株魔物!
“如此……甚好。”他呆呆地望着那火,只觉得长舒一口气,哪怕自己浑身上下都酸疼不已。在马尸上歇了方才片刻,这位女真最后一位重将还是费力地站起来,将自己的兜鍪扯下,环顾四周,想要检查一下伤亡。或者,再看看还有没有没死透的行尸好让自己补上一刀。也直到这时候,他才方才有时间去思考,这场灾厄的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