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过是东海上下心存幻想而已,”王积翁却绷起了脸,一本正经的回应着。“看着我与汝父曾经是同僚的份上,还请贤侄禀报贵主上,改弦更张,正在其时,若是一意与天朝对抗,其下场不期可知。”
“世叔可知道当今日本的情况?”潜直昌笑而不答王积翁看似设身处地的规劝,反而言顾左右起来。“不瞒世叔,现时日本南北朝对立,两方内战方殷,而我东海从中渔利,更有金银铜铁及牛马人口之收益。”
看着王积翁眼中露出的意外神色,潜直昌满意的继续着:“我东海西收日本财力、北收高丽粮米、大木,西取大陆人口,由此三者,世叔以为我东海未必不能与蒙元一战了吗?”
“不能!”王积翁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要我大元断绝海路,东海还能从高丽收获粮米、大木,从江浙、福建收拢人口吗?”
“禁绝海路?”潜直昌大笑起来。“恐怕即便元主答应,大元上下的亲贵也不会答应,那帮回回商人更不会答应了。”
没错,在名义上是蒙古帝国实际上是畏兀儿商贸帝国的元帝国,东西商路不但是蒙古王公贵胄们获取奢侈品的必要,也是回回商人支持元帝国生存下去的原因之一。
“以王大人的聪明怎么也会犯这个小错误呢?”看到王积翁吃瘪的沉默不语,潜直昌乘胜追击着。“即便从高丽无法获取粮米、大木,不是还有占城、安南吗?没有占城、安南,不是还有真腊、骠国、麻逸吗?只要征服了大海,什么是不能获得的。”
潜直昌并不知道自己这席话对王积翁的冲击,是的,对于一个海贸利益占到朝廷收益一半以上的商业帝国的旧臣,曾经担任过福州知府和江西参政(注:当时广东属于江西行省治下)的王积翁当然明白海洋能带来多少的收益。
“我大元带甲百万,战舰十万,你们小小的东海不过日本一岛又怎么敢奢谈什么控制大海。”王积翁定了定神,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架势来。“贤侄,还是早劝令妹夫回头是岸的才是,想来以其一力做到十万大军没有做到的大事,我主素来爱才,断不会亏待与他的。”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潜直昌摇了摇头,反驳道。“何况刚才世叔也说了十万大军都未能征服日本一岛,蒙元大军虽众,又何谈轻易征服九州。”
“看起来我与世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王积翁抬头盯着潜直昌看了一会,哑然失笑。“贤侄还是不用劝了,说说吧,贵主上让贤侄来,不是单纯为了拜见我这个世叔的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潜直昌也冷笑一声,伸手从王积翁的案前拾起对方练字的习作。
“听说世叔当初在大都屡有保全文丞相之意,啧啧,果然,居然是文丞相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真是好赋啊,不过,世叔,难道就不考虑一下狡兔三窟嘛?”
“绝无可能。”
王积翁当然极想保全自己的性命,但是作为自己曾经政敌的潜氏一门在东海的地位却让他不得不选择说不。
“这可不像是世叔的作为啊,难不成侍奉夷狄也能上瘾?”潜直昌嘲讽着。“而且我主并非要世叔现在就归顺东海,只不过看在世叔百无聊赖的份上,希望借重世叔在刑名上的经验,为东海的刑律的制定做些建议而已,当然这也是为世叔考虑,毕竟东海比不得大元,养不起闲人,若是世叔不出来做点什么的话,恐怕日后的口粮也未必能保证呢。”
“竖子,你竟然敢以此威胁老夫。”王积翁气急败坏的问责着。“即便冻死、饿死,也休想让老夫事贼。”
“小侄又怎么敢威胁世叔呢。”既然撕破了脸皮,潜直昌也索性实话实说。“今年东海两度风灾,粮食歉收,所以一时间顾不上像世叔一样坚贞的元廷臣子也情非得已,这样吧,若是世叔不愿意食敌之粟,小侄就关照下去,请军士们将院中一角辟为粮田,发与世叔粮种,届时世叔自可自种自收自食其力。”
“你!”
要让五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积翁亲自耕作,哪怕是只有半亩不到的薄田也让他望而兴叹。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潜直昌站了起来,冲着王积翁微微一躬身。“小侄这就吩咐下去撤走仆役,送来农具,”看着脸色惨白的王积翁,潜直昌冷冷的补充了一句。“对了世叔,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对面两处院落可是日本国送往大都和亲的公主,万一走错了院子,到时候就无法向大都交代了。”
“滚,滚出去!”王积翁抓起砚台作势欲扔。“小贼,老夫与你们潜家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