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仙庸山,东北边的一座矿场中。
入口前的一小片空地,平日里是用来放饭的地方,然而今日,空地中间却立着几根长杆,而每根杆子上面,都挂着一个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人。
被掳来的矿工们正在排着队等饭,大锅就放在吊着人的长杆下面。
锅里的米汤清的能照出人影来,都不用拿筷子搅和,都看得出里面没有几粒米,一口喝下去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两个咽下去能把人嗓子割到的糙饼子就是最主要能顶饿的东西了,至于菜?前些日子还有,这两天没了。
但饶是如此,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们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排着队,想抗议?等着挨鞭子吧。
“都抬头看看,别光顾着吃啊,看看上头吊着的这几个小畜生,好好记住,就是他们想着逃跑,才让钱老爷发了火,减了你们这些日子的饭食。”
手里握着鞭子的看守人就站在锅边上,阴沉着脸,声音倒是不大,但在这一片噤若寒蝉的气氛当中,却格外的清晰。
鞭子现在不是展开的,而是在他手上绕了几圈。
他说完这些话,底下排队领饭的矿工们有的依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而抬起头的那些人们,反应也各不相同,有的以一种厌恶的眼神看向长杆上吊着的人们,有的眼中却尽是冷漠,仿佛上面吊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前几日还在跟他们一道挖矿的队友,而是几块腊肉一般。
而不敢抬头看的人里,也不光都是胆子小,不敢看的,真正心有不忍,甚至对这个看守恨之入骨的,也默默低着头。
姜大郎死死咬着牙关,紧握着手里的破碗,不敢抬起头,生怕自己仇恨的目光被发现,不能偷偷照顾牛二哥他们……
这该死的!
把牛二哥他们抓回来,吊起来暴晒还不够,每天就喂点水,一星半点儿的吃食都不给,如若不是在长杆底下看管的这人是个老醉鬼,大半夜的偷偷出去喝酒,自己这几个人都找不到机会给牛二哥他们喂点吃的。
现在又克扣他们的饭食,还把原因都推在牛二哥他们逃跑上面。
姜大郎气得心颤,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招太毒了,在这矿场中,他们都要是干苦力活儿的,就指着中午这一顿饭,以前好说歹说,还能吃个七八分饱,毕竟吃少了也没力气干活,现在呢?一碗清水样式的米汤,两个巴掌大的小饼子,哪个青壮年能吃饱?
就这么饿了两天肚子,他周围的工友们,就从一开始对牛二哥他们的同情,怜悯,变成了今日的漠不关心,甚至埋怨,憎恶……
可偏偏那个拿着鞭子的恶人还没完,他绕着他们这些人走了一圈,满意地看着他们大部分人的神情,又清了清嗓子,声音大了些:“要是有人知道,还有谁是牛二郎和雷大郎他们的同伙,或者知道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就过来找我,能领一个肉夹馍。”
人群中顿时躁动起来,姜大郎痛苦地闭上了眼。
同时心生绝望的,还有人群中的另外几个人。
“大人!我知道!姓左的也是跟他们一伙儿的,我看见过他们在东边林子那儿说话!”
一道因为太过激动甚至破了音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看守闻言,笑了两声,满意地把这人叫了出来,亲手把一个肉夹馍递到他手里:“不错,吃罢。”
那人连道了几声谢谢大人,随即顿时狼吞虎咽起来,好几天没吃饱,现在闻见这肉味儿,口水都要下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想,在这儿就要吃完,以免带回去被同屋的人抢了,现在吃到肚子里就安心了。
跟他说完话,看守立马就变了脸,眯着眼睛招来几个手下,“哪个是姓左的,给我抓起来!”
半晌后,人们连推带搡地推出来一个身量颇高,体型却瘦的汉子。
与告密者完全不同的是,他看着看守的眼神没有一丝害怕,平静极了,他走到看守跟前,只说了一句话:“我就是左宏吉。”
可不知是这句话,还是他平静的眼神,亦或是他说话的语气,顿时激怒了看守。
一声响亮的抽空声,“啪!”地打在左宏吉的身上,被打倒的地方皮开肉绽。
人群顿时也熄了声。
见他挨了一鞭子却还一声不吭,看守收了鞭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然后才道:“把他给我带到牢房里去,我倒是要看看,骨头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走!”
说罢,便先抬脚离开了这块儿地方。
几个手下拽着脚下踉跄的左宏吉,也跟了上去。
不多一会儿,人群散去,各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他们是没有午歇这种好事的,稍微能蹲一会儿就是最大的休息,再过一会儿又要上工了。
回到房中,忍了一路的姜大郎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眼眶红了又红。
怎么办?怎么办?